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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钢铁与思想(2 / 2)

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

分别时,玛格丽特悄悄塞给古德里安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她自己烤的饼干。

赤卫队员看到了,但没有制止,只是提醒:“下次可以多带一些,这里的食物虽然够吃,但品种单调。”

回到工厂后,古德里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妻子和儿子的状况比他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

这不符合他对“布尔什维克”的认知——在他的想象中,他们应该是野蛮的、破坏一切的激进分子,而不是给政治犯的家属提供住房、工作和教育的组织者。

这种认知上的冲击,开始悄然影响他在工厂中的观察。

第二周,古德里安被调到了设计辅助组。

他的任务是协助工人技术员解读设计图纸,将那些复杂的几何尺寸转化为实际加工参数。

正是在这个岗位上,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些让他震撼的完整设计图。

那是一套完整的坦克装甲组件设计图,但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型号。

图纸上用德语标注着各种技术参数,字迹工整,显然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最让他震惊的是设计理念——大倾角装甲布置、焊接式车体结构、交错式负重轮布局、以及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被称为“锥形装药”的防护概念注解。

“这些设计……”

古德里安指着图纸,声音有些颤抖,“这些理念超前了至少十年。”

负责设计组的工程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叫赫尔穆特,战前在柏林工业大学攻读机械工程,革命后加入了德共的技术部门。

他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理论上是可能的,实践上需要反复试验。”

“我们已经生产了三套样车部件,正在秘密地点进行组装测试。”

“谁设计的这些?”

古德里安忍不住追问。

赫尔穆特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一个同志。”

“一个对装甲战争有深刻理解的同志。”

“他提出基础理论框架,我们负责具体实现。”

他顿了顿,补充道,“古德里安上尉,我读过你那篇关于装甲集群的文章。”

“你的一些想法,和这位同志的理论有相似之处。”

那天晚上,古德里安失眠了。

躺在集体宿舍的硬板床上,他听着其他工人熟睡的鼾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赫尔穆特的话,回放着那些设计图的每一个细节。

第三周,一场意外改变了很多事情。

热处理车间的一台退火炉发生故障,炉温失控,如果不及时处理,炉内价值昂贵的特种钢板将全部报废。

更危险的是,高温可能引发更严重的事故。

当时正是夜班时间,值班的技术员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故障原因。

古德里安恰好路过,听到骚动后走了进去。

凭借在军事工程学院学过的机械知识,他迅速判断出问题所在——温度控制系统的液压阀堵塞。

在征得值班负责人同意后,他冒着高温风险,用简易工具拆卸了部分管道,清理了堵塞物,重新调整了系统。

两个小时后,炉温恢复正常,价值数万马克的钢板保住了。

第二天,这件事在工厂里传开了。

工人们看古德里安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看一个“需要改造的旧军官”,而是看一个“懂技术的同志”。

汉斯组长在质检组的晨会上公开表扬了他:“古德里安同志用他的专业知识避免了重大损失,这是值得学习的。”

“同志”。

这个称呼第一次被用在他身上。

那天下午的政治学习时间,主题是“技术知识为谁服务”。

政治委员没有讲抽象的理论,而是以古德里安处理退火炉故障为例,展开了讨论。

“古德里安同志的技术知识,以前是为国防军服务的,是为了维护资产阶级统治的,”政治委员说道,“但现在,他用同样的知识保护了革命的财产,保护了工人们辛勤劳动的成果。”

“这说明什么?”

一个年轻工人举手发言:“说明知识本身没有阶级性,关键是掌握在谁手里,用来为谁服务。”

“对,”政治委员点头,“古德里安同志的例子告诉我们,旧军队的军官和技术人员,只要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为工人阶级服务,他们就可以成为革命建设的有用力量。”

“这比简单地把他们关起来或者枪毙,要有意义得多。”

古德里安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感受。

他想起在国防部大楼里那些绝望的日子,想起自己那些关于装甲战术的文章被上司嗤之以鼻,想起自己空有理想却无处施展的苦闷。

而在这里,在这个被敌人控制的工厂里,他那些“不切实际”的理念正在被认真对待,甚至正在变成现实。

第四周,古德里安开始主动参与工人们的技术讨论。

他发现,这些工人虽然大多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但他们在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能够提出许多独到而实用的见解。

在一次关于焊接工艺的讨论中,一个老焊工提出的“分段退焊法”,成功解决了厚钢板焊接变形的问题,这个方法连古德里安在军事工程学院都没学过。

“这是我们在修铁路桥梁时摸索出来的,”老焊工憨厚地笑着说,“理论书上没有,但好用。”

古德里安把这些方法认真记录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真正的技术智慧不仅仅存在于学院和研究所,也存在于千千万万普通劳动者的实践经验中。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开始照亮他思想中某个从未被触及的角落。

周末,第二次探视时,玛格丽特带来了新的消息。

“埃里希,我被选为社区教育委员会的委员了,”她的眼睛闪烁着光,“我们正在筹划建立一所职业技术学校,为工人们的子女提供免费的技术教育。

社区委员会说,因为我组织扫盲班很成功,希望我参与这项工作。”

古德里安握着妻子的手,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和细微的茧——那是长时间握粉笔留下的痕迹。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军事学院苦读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因为家境贫寒而无法接受教育的聪明同龄人。

“玛格丽特,你快乐吗?”

他轻声问。

玛格丽特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说:“埃里希,我以前总是担心,担心你的前途,担心孩子们的教育,担心我们未来的生活。”

“在这里……生活很艰苦,食物要配给,物资很匮乏。”

“但奇怪的是,我不那么焦虑了。”

“我知道我的工作有意义,我知道社区会照顾每一个成员,我知道如果我有困难,会有很多人愿意帮助我。”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这和我从小被教导的‘世界’不一样。”

“父亲总说,人人为己,适者生存。”

“但这里……”

“人们真的在尝试互相帮助,尝试共同建设一种新的生活。”

探视结束后,古德里安独自在厂区里散步。

冬日的夕阳将工厂的影子拉得很长,烟囱冒出的烟在橙红色的天空下笔直上升。

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三三两两地走向食堂,有人哼着《国际歌》的旋律,有人讨论着明天的生产任务。

他停下脚步,望向那些正在加工的钢板和零件。

在夕阳的余晖中,那些钢铁构件泛着冷硬而坚实的光泽。

他突然明白了。

这个工厂生产的不仅仅是坦克的部件,更是一种可能性的证明。

证明那些被他视为“激进幻想”的革命理念,能够转化为具体的、可操作的现实;

证明那些被他视为“无知暴民”的工人,能够掌握复杂的技术和管理;

证明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秩序,不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

远处,厂房的窗户陆续亮起灯光,像黑暗中的星辰。

机器的轰鸣声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工人们晚餐时的交谈声和偶尔的笑声。

古德里安站在钢铁与暮色之间,感受着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转变,正在自己思想深处发生。

那不是突然的顿悟,而是一种日积月累的、由无数细节构成的认知重构。

就像那些钢板,经过高温的淬炼、压力的锻造,正在从普通的钢铁,转变为能够承受最猛烈冲击的装甲。

夜色渐深,工厂的灯火在柏林郊外的冬夜中静静闪耀,像某种新事物的胚胎,在旧世界的腹地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