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轻得像秋叶落地,却又重得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跳上。
我和顾昭亭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呼吸都凝固了。
那脚步声在废墟间犹疑,走走停停,伴随着电子设备发出的微弱嗡鸣。
不是战士,他的步伐没有那种经过训练的韵律和杀气。
顾昭亭朝我打了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手势,示意我按计划行事。
他的意思很明确:杀掉一个底层人员只会打草惊蛇,但一个活着回去报信的目击者,却能传递我们想让他们收到的信息。
我深吸一口气,那件烧得只剩一半的白色连衣裙残片像冰冷的蛇皮贴在身上,散发着焦糊和霉变的气味。
我抓起一块浸透了冷水的麻布,胡乱地披在肩上,让湿漉漉的布料贴着皮肤,带走我身上所有属于活人的温度。
然后,我摇摇晃晃地从粮仓的阴影里走出去,站在那座已经坍塌了一半的静屋门口。
月光惨白,勾勒出我单薄的轮廓。
我刻意垂着头,长发凌乱地遮住脸,身体微微前后晃动,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神志不清的幽魂。
废墟间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人手里的扫描仪发出的光束停顿了一下,随即猛地朝我这边扫来。
我能感觉到那道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像一道实质性的视线,充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紧接着,我听到了他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是仪器掉落在地的清脆碰撞声。
他甚至没敢再多看我一眼,转身就跑,脚步声慌乱得像被猎犬追赶的兔子,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没有动,直到顾昭亭从我身后走出来,将一件干燥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做得很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现在一定在用内部频道疯狂呼叫:‘目标存活,状态极差,疑似精神受创,仍在原区域游荡’。”
我裹紧外套,点了点头。
没错,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让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侥幸逃生的猎物,重伤未愈,神志不清,甚至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让他们轻敌,让他们傲慢,让他们主动走进我为他们准备的、真正的陷阱。
当晚,我们转移到了更隐蔽的一处防空洞。
顾昭亭负责警戒,我则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开始拆解那个从静屋里带出来的瓷娃娃。
娃娃的身体接缝处隐藏着极其精密的卡扣,我用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撬开,露出了内部如同电路板般纵横交错的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雕刻上去的,而是用某种混合了金属粉末的红色颜料绘制,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我的大脑深处,那股熟悉的信息流再次涌动起来。
那些被尘封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开始自行组合。
一本破旧的民俗手册影像在我脑海中一页页翻过,上面的文字与眼前娃娃体内的符文渐渐重合、对应。
最终,八个字像烙印一样清晰地浮现出来:“以形代骨,借皮承魂。”
瞬间,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什么借尸还魂的宗教仪式,而是一套阴毒至极的精神操控程序!
手册的注解冰冷地解释着:通过药物、催眠和长期心理暗示,在目标潜意识里植入一个核心指令——“我本该死去”。
当这个认知根深蒂固,目标就会丧失求生本能,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从而像接受宿命一样,自愿地、毫无反抗地接受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灵魂”所取代。
母亲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昏迷,那份显示她生命体征微弱的病历……一切都对上了。
她极有可能就是被注射了特制的药物,被诱导进入了那种无限接近死亡的“类死亡状态”,然后被送往那个所谓的模型社,成为了“初代适配”的牺牲品。
而我,从小到大都怕黑,怕独处,怕每一个陌生的面孔。
我一直以为那是天生胆小,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胆小,而是童年某段关键记忆被系统性抹除后,灵魂深处留下的创伤后遗症!
我在害怕的,可能是我早已忘记的、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恐怖真相。
就在我沉浸在彻骨的冰冷中时,顾昭亭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我身边,他带来了一个更坏,也更好的消息。
“我截获了他们的一段加密通讯。”他压低声音,“城西的旧供销社,下周会举行一场‘补位大典’。”
他将破译出的内容简要复述了一遍。
名义上,这是一场悼念仪式,邀请了三位“早夭子女”的家属前来观礼。
但实际上,这是完成“三魂归位”——也就是身体替换——的最后一环。
在观礼家属的见证下,新的“灵魂”将彻底占据躯壳,完成新生。
“名单上有两个人,一个是赵姨,另一个是一位失联多年的老教师。还有一个名额是空白的,旁边的标注是‘待定亲属’。”顾昭亭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