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沉了下去。
“待定亲属”……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能来认领“林晚照”这具模型尸体的人。
只要有直系亲属在死亡确认书上签了字,我这个人的档案就算彻底闭环,那具为我准备的“活体模型”就能名正言顺地完成交易,变成另一个合法的存在。
而最合适,也最有可能被他们选中的人选,只有一个——我的姥姥。
“我们必须混进去。”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不仅是为了阻止他们,更是为了确认姥姥的安危。
我们立刻开始制定计划。
顾昭亭负责伪造身份。
我在静屋里时,曾凭借那瞬间爆发的记忆力,记下过几个灰袍人腰间令牌的编码规律。
前两位代表所属区域,第三位数字如果是奇数,则代表核心成员,偶数则是外围助理。
顾昭亭利用这个规律,为我们伪造了两枚助理级的通行令牌。
而我,则要扮演一名低阶的记录员。
我找来一块黑色的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为了以防万一,我将一些微量的磷粉仔细地藏进了指甲缝里。
供销社的地下空间肯定会用蜡烛照明,一旦需要制造混乱,只要指甲轻轻一弹,这点磷粉就足以瞬间点燃空气中弥漫的蜡尘,制造出一场不大不小的爆炸。
临行前夜,我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将母亲当年的病历复印件小心地折好,趁着夜色,塞进了旧供销社外墙的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里。
我用随身携带的红笔,重重圈出了其中一行字:“体温异常,持续72小时维持在34.5摄氏度。”这是药物深度抑制生命体征的最典型特征,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法医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我不知道这封“举报信”会不会被人发现,但我必须留下火种,为将来的某一天,能将他们彻底钉死在罪恶的十字架上。
典礼当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烛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怪味。
我戴着面纱,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制服,跟在一队沉默的助理人员身后,低着头,步入了供销社地下的礼堂。
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大,也更令人毛骨悚然。
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个玻璃橱窗,里面陈列着七具已经制作完成的“活体模型”。
他们都穿着裁剪合身的传统服饰,男女老少皆有,眼睑安详地闭合着,皮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象牙般的质感,仿佛不是尸体,而是在安睡。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心脏一阵抽痛。
这些人,曾经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礼堂中央的主祭台上,站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
他身形瘦削,左手捧着一本厚重的名册,右手空着。
当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朽木:“吉时已到。今夜,缺位终补。”
我低下头,拿起分发给记录员的纸笔,假装开始记录。
但在我低头的瞬间,大脑里的信息流再次疯狂运转起来。
我不需要看,只需要听。
这个面具人的呼吸频率,每分钟是18次,平稳但略显急促,而我在静屋里遇到的那个灰袍首领,他的呼吸深沉而绵长,绝不会超过12次。
还有,这个面具人从祭台一侧走到中央时,右腿有极其轻微的拖拽感,他是个跛子。
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个替身,一场演给某些人看的“替身秀”。
真正的头目,那个策划了一切的幕后黑手,此刻一定正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暗处,像欣赏戏剧一样,观察着我们每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我脊背发凉。
我握紧了笔,正准备用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将“主祭是替身”这个异常情况记录下来时,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边袖口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
有什么东西被极快地塞进了我的衣袋里。
我的动作僵住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我维持着低头记录的姿势,左手不动声色地伸进衣袋,触碰到了一个被折叠起来的小纸团。
我用指尖慢慢将其展开,借着衣袖的遮掩,目光瞥了下去。
纸条上没有长篇大论的警告,也没有复杂的暗号,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别写。
那笔迹,那熟悉的、带着微微顿挫的仿宋体,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脑海。
那是我小时候,姥姥手把手教我练字时,我模仿了无数遍的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