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眼睛一亮:“此好消息!当立刻设法让宛城知晓。姜伯约在陇右闹得越凶,司马懿从洛阳抽兵救援宛城的决心就越受影响,即便来援,兵力也可能打折扣。”
两人正商议间,忽然有亲卫急入,面色紧张,递上一封带有特殊火漆的信函:“牧州,都督,成都……急报!”
赵云接过,迅速拆阅,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又强行平复,将信纸递给陆逊。
陆逊看后,亦是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丞相……病势竟至如此。蒋公琰、费文伟临危受命,稳定朝局,实属不易。丞相最后手书,督促我军抓住时机,速克宛城……此言,重逾千斤。”
信是蒋琬、费祎联名密报,言诸葛亮病情急剧恶化,已数度昏迷,清醒时勉强手书数字,核心便是催促荆北抓紧战机,并提醒警惕司马懿援军。朝中之事,二人已按诸葛亮先前安排,竭力维持。
赵云望向帐外宛城的方向,目光坚定如铁:“丞相以国事相托,亮节至此,我等岂敢懈怠?地道挖掘需加快,攻心力度需加强!务必在司马懿援军抵达之前,打开局面!”
一股更加紧迫、悲壮的气氛,在联军高层中弥漫开来。他们知道,不仅是在为北伐的胜利而战,更是在与时间赛跑,与丞相的生命赛跑。
陇右,冀县郊外。
姜维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处城池上匆忙调动的魏军旗帜,嘴角掠过一丝冷峻的笑意。他身旁的校尉兴奋地汇报:“参军,郭淮果然中计!戴陵那厮急吼吼地从陇西往回赶,被我们在落鹰峡狠狠咬了一口,折了七八百人,粮车烧了三十多辆!现在郭淮缩在冀县和上邽,轻易不敢出来了,严老将军那边压力大减!”
“做得好。”姜维点头,“郭淮经此一吓,更不敢分兵。陇西、南安许多坞堡、羌寨,见魏军势颓,已暗中向我输诚。传令各队,活动范围可再向东渗透,靠近关中边缘,做出威胁长安的姿态。但要切记,以小股袭扰为主,避免与魏军大队正面交战。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牵制,制造恐慌,将尽可能多的魏军钉死在陇右,使其不能东援宛城。”
“明白!”校尉领命,又道,“参军,咱们这么闹,司马懿在洛阳怕是坐不住了吧?会不会派更多兵来?”
姜维目光深远:“那正是我等所愿。他来陇右的兵越多,去宛城的兵就越少。赵牧州、陆都督那边,压力就越轻。况且……”
他顿了顿,低声道:“据成都最新密报,丞相病重……荆北之战,必须尽快取得决定性胜利。我等在陇右每多牵制一兵一卒,便是为荆北多争一分胜算。”
校尉闻言,神色也肃然起来,重重点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大将军府。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司马懿背对堂下诸将谋士,望着墙壁上巨大的舆图,久久不语。舆图上,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一支深深刺入荆北宛城周边,另一支则在陇右地区不断蔓延、闪烁。代表己方的黑色防线,在两地都呈现出紧绷甚至凹陷的态势。
堂下,贾逵、刘晔、孙资等心腹谋士,以及留守洛阳的部分中军将领,皆屏息凝神,等待司马懿的决断。案几上,堆积着来自宛城满宠、曹真,陇右郭淮,以及各地守将的雪片般的告急、求援文书。
终于,司马懿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似乎比一月前又苍老了几分,但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闪着幽冷的光。
“宛城,被赵云、陆逊六万五千大军合围,初攻虽退,然其穴攻、攻心并用,围困日紧。满伯宁、曹子丹能守多久?两月?一月?”司马懿声音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陇右,姜维偏师不过数千,却将郭伯济、戴陵万余兵马牵制得团团转,陇西糜烂,南安动摇,甚至威胁关中门户。郭伯济连番告急,言蜀军主力(严颜)仍虎视上邽,若姜维再截断粮道,上邽大军有倾覆之危。”
他目光扫过众人:“诸君,形势危殆至此,当如何处之?”
贾逵硬着头皮道:“大将军,两线皆急,然兵力有限。洛阳中军仅剩三万,乃最后屏障,不可轻动。是否……令并州、幽州边军南调?”
刘晔摇头:“远水难救近火。并、幽边军防备胡人,调动繁琐,且抵达需时至少一月,届时宛城恐已不守。陇右更等不及。”
孙资道:“或可严令满宠、曹真死守,同时从兖州、豫州抽调郡兵,集结救援宛城?”
“郡兵战力堪忧,且数量不多,杯水车薪。”司马懿否定了这个提议,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宛城,绝不能失!宛城若失,南阳门户洞开,赵云、陆逊可直驱叶县、昆阳,威胁许昌,震动中原!届时,襄樊溃败,颍川难保,洛阳将直面兵锋!”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按在宛城位置:“陇右虽急,然蜀军主力(严颜)顿兵上邽,一时难下;姜维偏师虽狡,毕竟兵力有限,难以攻城略地,其志在牵制。关中根基尚固,郭伯济虽被动,尚可支撑。”
“因此,”司马懿转身,斩钉截铁,“必须救宛城!且须以雷霆之势救之!”
众臣心中一凛。贾逵颤声道:“大将军之意是……”
“调洛阳中军两万,”司马懿一字一顿,“我亲自率领,南下驰援宛城!”
“不可!”刘晔惊呼,“大将军乃国家柱石,岂可亲赴险地?洛阳空虚,若有不测……”
司马懿抬手止住他的话:“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不亲往,恐诸将慑于赵云、陆逊之威,救援不力。至于洛阳……”
他看向次子司马昭:“子上(司马昭字),我给你留兵一万,与贾公、刘公等留守洛阳,总摄朝政,稳定人心。务必谨守城池,联络四方,若有紧急,速报于我!”
司马昭年轻的面庞上露出激动与紧张交织的神色,郑重下拜:“儿臣领命!必不负父亲重托!”
司马懿又看向其他将领:“王昶、州泰,你二人为先锋,率五千精骑,即刻出发,昼夜兼程,直趋宛城!沿途遇小股敌军或袭扰,不必纠缠,速进为上!我自率一万五千步卒为中军,随后出发。牛金率余部为后应,督运粮草器械。”
“末将领命!”被点到的将领齐声应诺。
“传令满宠、曹真,”司马懿最后下令,“援军已在路上,令其务必坚守待援,至少再守二十日!另,传令司马师,自邓县出兵,袭扰联军南翼及粮道,务求牵制其部分兵力,配合主力援军行动!”
“诺!”
决断已下,洛阳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猛烈开动起来。兵符调动,粮草起运,士卒集结,战马嘶鸣。司马懿穿上久违的铠甲,佩上长剑,在亲兵的簇拥下,翻身上马。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巍峨的洛阳宫阙,眼神复杂,随即猛地一挥马鞭:“出发!”
两万洛阳中军,这支曹魏最后的战略预备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冲出洛阳南门,沿着官道,向着烽火连天的宛城方向,滚滚而去。
六月初十,宛城外联军大营。
“报——!洛阳细作急报!司马懿亲率两万中军,已于三日前离开洛阳,南下驰援宛城!先锋骑兵五千,预计五至七日内可抵达叶县一带!”
“报——!邓县方向哨探发现,司马师所部骑兵有集结出动的迹象!”
“报——!地道挖掘遭遇坚硬岩层,进度受阻,预估还需八至十日方可抵近城墙!”
一连串的消息,如同重锤,敲在联军高层心头。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陆逊快速计算着:“司马懿亲至……其先锋骑兵五至七日至叶县,叶县距此三百余里,骑兵急进,三日内可抵昆阳,距宛城已不足百里。其步卒主力,最迟半月内必到。而我军地道,至少还需八日……时间,太紧了。”
赵云沉声道:“必须在地道完成、发动总攻之前,挡住或者至少迟滞司马懿的援军,尤其是那五千先锋骑兵。若被其突入城下,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我军危矣。”
“可分兵阻援。”张翼提议,“遣一军东进,于汝水、昆阳一带设防,阻截魏军先锋。”
陆逊摇头:“分兵则攻城主力减弱,宛城守军若趁势出击,内外夹攻,更为不利。且阻援之军,需面对司马懿亲统之精锐,胜负难料。”
他沉思片刻,眼中闪过锐光:“或许……可将计就计。司马懿急于解围,其先锋骑兵必求速进。我可遣一支轻骑,伴作溃败,诱其深入,于险要处设伏歼之,挫其锐气。同时,加大对宛城的攻势,尤其是心理攻势,让满宠、曹真感觉援军无望,迫其犯错。”
“此外,”陆逊看向赵云,“需立刻联系陈镇西,命其不惜一切代价,加大对邓县司马师的攻击力度,务必将其牢牢钉在邓县,绝不能让其北上与司马懿援军汇合,或袭扰我阻援部队侧后!”
赵云点头:“可行。诱敌设伏之事,伯言亲自筹划。给陈叔至的命令,即刻发出。另,将司马懿援军将至的消息,以箭书射入城中——”
他冷笑一声:“但内容要改一改。就说,司马懿惧我军威,只派少量老弱前来敷衍,实则已准备放弃宛城,退守许昌!令满宠、曹真早做打算,是战是降,尽快决断!”
这是赤裸裸的离间与施压。众人领命,各自忙碌。
很快,一支三千人的联军轻骑,在骁将冯习率领下,向东而去,执行诱敌任务。更多的箭书,带着精心编造的“噩耗”,射入宛城。
城内,气氛更加诡异。援军将至的消息,与城外射来的“援军敷衍、即将放弃”的谣言同时流传,让人难辨真伪。满宠虽竭力辟谣弹压,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恐惧的浇灌下迅速发芽。尤其是那些本就人心浮动的部队,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骚动和逃亡未遂事件。曹真与满宠的关系,也因战略分歧和压力而变得微妙紧张。
与此同时,编县。
陈砥接到了赵云、陆逊措辞严厉的紧急命令。他立刻召来苏飞、马谡、石敢。
“司马懿援军已动,司马师骑兵可能配合北上。赵牧州、陆都督令我部全力牵制司马师,必要时可主动进攻邓县,绝不可使其脱身北上。”陈砥指着地图,“我意,不再佯动,真打!”
苏飞摩拳擦掌:“早该如此!都督,我山地营愿为先锋!”
马谡谨慎道:“邓县虽不如宛城坚固,但司马师有骑兵之利,若固守不出,强攻恐难速下,反损兵力。”
陈砥道:“不强攻城池。石敢,你轻骑斥候队最熟邓县周边地形。可能找出其屯粮之地、马场、或城外营垒薄弱处?”
石敢仔细回想,眼睛一亮:“有!邓县西北二十里,有一处河谷,地势隐蔽,魏军在那里设有一处临时马场和草料场,守军约五百。因其隐蔽,司马师可能防备不严。”
“好!”陈砥击掌,“苏飞,你率山地营一千五百人,由石敢带路,星夜奔袭此处马场!焚其草料,驱散战马,若能歼其守军更佳!记住,速战速决,得手后立刻撤回,不与魏军大队纠缠。”
“石敢,你率轻骑队,于邓县至马场之间设伏,若司马师派兵救援,半路击之,迟滞其行动。”
“我自率余部,大张旗鼓,做出正面进攻邓县的姿态,吸引司马师主力注意。”
分派已定,众人凛然遵命。陈砥望向北方,他知道,自己这边的战斗,虽然规模不大,却同样关乎宛城主战场的胜负。他必须牢牢锁住司马师这支可能搅局的骑兵。
当夜,编县军倾巢而出。苏飞的山地营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直扑邓县西北河谷。陈砥则在邓县城外点燃无数火把,擂鼓呐喊,摆出全力攻城的架势。
邓县城头,司马师被城外震天的动静惊醒,匆忙披甲上城,只见火光映天,人影憧憧,似有大军攻城。他心中惊疑,不敢大意,急令各部上城防御,并派出斥候探听虚实。
然而,他全然没有料到,真正的杀招,正悄然袭向他后方脆弱的马场。
夜色更深了。宛城内外,陇右群山,洛阳古道,编县郊野……处处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地下的挖掘声、城头的戒备声、营中的调兵声、马蹄的奔腾声,交织成一曲宏大而残酷的战争交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那座古老的雄城。地道即将挖通,援军正在逼近,总攻的命令已在弦上。宛城上空,战云密布,一场决定天下气运的终极鏖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