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金厦基地(2 / 2)

“禀国姓爷,‘仁’、‘义’、‘礼’、‘智’、‘信’五商行总管事求见,呈报本月粮饷、火药、铁料采买清单及各处贸易款项收支。”

“让他们去忠臣堂等候。”郑成功道。

这便是他与父亲另一大不同之处。郑芝龙的商业网络虽庞大,但更多依赖于个人威望和江湖规则,松散而充满灰色地带。而郑成功,则将其系统化、组织化,甚至赋予了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

他设立了著名的“山海五商”系统。以“仁、义、礼、智、信”为号,在金、厦两地设立五大商行,总理对外贸易和军需采购。

“金”行负责与日本、琉球贸易,主要换取铜铅、倭刀、盔甲和至关重要的白银;“木”行负责与东南亚(暹罗、吕宋、咬溜吧)贸易,采购粮食、木材、硝石、硫磺等战略物资;“水”行负责与葡萄牙人(主要通过澳门)、西班牙人(通过吕宋)接触,购买西洋火炮、火绳枪、自鸣钟(用于馈赠和计时)乃至雇佣技术人员;“火”行则专门负责与内陆地区的秘密贸易,通过种种渠道,从清控区甚至更远的地方收购生丝、瓷器、茶叶,作为出口的主要商品;“土”行则统筹各港口的仓储、物流和税收。

这套体系犹如一个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的心脏,源源不断地将海外贸易获得的巨额利润,转化为军队所需的粮饷、武器和给养。它既是商业组织,也是军事后勤部门,更是情报收集站。各商行的管事,不仅要是精明的商人,更必须是忠诚可靠的“自己人”,其中不少是郑成功的族亲、同学或早年追随他的心腹。

处理完军务和商务,郑成功并未休息,而是在亲兵护卫下,来到了岛上的“储贤馆”。这里是他招揽四方人才的地方,不仅有通晓火器、历算、医术的西洋传教士(如后来为他造炮的雷约兹),有精通水战的沿海豪杰,更有大量因不满清廷剃发令而南逃的文人学士、明朝旧吏。

他一出现,馆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郑成功恭敬地回礼,与几位年长的儒生亲切交谈,询问他们对时局的看法,甚至请教治国用兵之道。

他深知,要成就大业,光有武力远远不够,还需“礼贤下士”,凝聚人心,尤其是在政治上获得这些士大夫的认可,才能赋予他的政权更多的合法性。他给予这些文人极高的礼遇和虚职,让他们修纂历法、起草文书、教育子弟、宣扬忠义,有效地构建起一个微型王朝的雏形。

这一切,都需要巨量的金钱来维持。军队的饷银、武器的购置、官员的俸禄、人才的供养……每一天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

郑成功的压力巨大。他几乎是不择手段地开辟财源:严厉征收沿海贸易税,甚至对过往商船实行“十一抽饷”(比其父更加苛刻);派遣舰队拦截通往清廷控制区的商船;向澳门葡萄牙人施加压力,要求他们以“资助反清复明”的名义提供低息贷款甚至无偿援助;甚至默许部下对某些不合作的村镇进行“征粮”……

他的手段有时显得酷烈,与他对军队的严苛纪律和对士人的谦恭礼让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这正是他处境艰难的体现:他必须以有限的资源,支撑起一个远超其负荷的宏大梦想。

夜幕降临,厦门岛并未沉寂。造船工坊里依然炉火通红,锤声叮当;巡逻的战船灯火星星点点,如同移动的星座;忠臣堂内,依然灯火通明,郑成功常常与核心幕僚议事至深夜。

他站在营帐外,望着北方漆黑的大陆,那里是他的国仇家恨所在,也是他梦想挥师北伐的目标。他知道,脚下的金厦基地,是他唯一的凭依。这里凝聚着他的心血,承载着他的希望,也透支着他的未来。

一支全新的、打着鲜明忠义旗号、组织严密、亦军亦商的海上力量,正在这东南一隅顽强地生长起来。

它既不同于腐朽的明军,也不同于野蛮的清军,更不同于混乱的海盗。它是郑成功独特的创造,是时代逼仄的裂缝中开出的异卉,其芬芳与荆棘,都将深刻地影响接下来的历史走向。

海风吹动他猩红的斗篷,猎猎作响。龙吟之声,已渐清晰。下一波浪潮,将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