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呀?大春他娘亲,你莫不是在诓我?这税荡自古以来都是种粮的,不种粮...我们吃什么啊?”
嘴里说的是问句,可秦嵩这心,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眼前鸣鹤人,人人面带愁苦,在饭点上大量聚集的现象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兆头。
难不成,那说书人讲的是真的?!
那李斌直到这会,才露出他祸乱朝纲的獠牙?!
“谁说不是呢!这真是...才办了几件人事啊,又开始不当人了。这些当官的,真该叫他们自己来过过咱这苦日子。”
“先让我看看告示,照理说不应该啊。李老爷之前办的事,咱们都有体会,这不让种田,不像是李老爷的手笔,不会是盐司那边,假传的宪令吧?”
“盐司能有这个胆子?这是运司发的函,上面还有李老爷的印呢!”
秦嵩话音刚落,其身前又有一人开口回应。
他看着闷头往前挤的秦嵩,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诶,秦二叔,你不是和李老爷私交不错嘛?”
“要不,你替咱乡亲们,去寻李老爷问问?要这事,不是他指示的,就请老爷替咱们主持一下这盐场的公道。要真是他指示的呢,也请老爷收回成命...”
此人的话一出口,左近之人立马开口附和。
左一句:“若是秦二叔出面,再寻李老爷喝一顿酒,喝高兴了,兴许这要命差事就没了呢”;
右一句:“这可关系到咱盐场家家户户的大事,不能让秦二叔白忙活。这酒钱,咱得出!我提议,每家出一钱银子,交给二叔...”
“甭嚷,甭嚷!先让我看看再说!”
听着身边的起哄声,秦嵩的脸色愈发难看。
好歹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秦嵩哪里不知道:
眼前这群乡亲,忽然从“就听他吹吧,人同知老爷哪还记得他是个甚东西”,转变成“二叔和老爷关系好,他说话,老爷愿意听”是为什么?
不就是想把自己架起来,然后让自己去当那个反对老爷的出头鸟嘛!
这事,成了,皆大欢喜。
可要是不成...
秦嵩倒霉不说,以后在盐场里,他也不好意思再吹什么“我与老爷喝过酒”...
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
吹牛归吹牛,真要让秦嵩去找李斌当面理论...
不说他秦嵩敢不敢了,他连李斌在哪?府衙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他特么上哪找李斌去啊?!
在周围人的主动让行下,秦嵩很快来到布告栏前。
【两浙都转运盐使司为浙东十二盐场之税荡改种茅竹事札付宁波、绍兴各县盐课提举司疏】
略显冗长的标题上,事由写得明明白白。
一看这标题,秦嵩的心便冷了一半。
等到他看到末尾落款上,那个明晃晃的【代行盐运使,浙江按察司佥事李斌】...
秦嵩的心,瞬间冰凉刺骨。
猩红的印泥,愈发狰狞,像是嗜血的魔物,蚕食世间生灵的血肉。
“诶,秦二叔,看完了吗?这事该怎么办,您老拿个章程啊!”
“对啊,对啊,这么搞不是要人命吗?!”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李老爷这些日子做的事,大家伙凭良心说,可有残害过我鸣鹤一人?”
眼瞅着秦嵩就要被众人“道德绑架”,出于维护族人的想法,秦嘉从人群中走出,出言开解道:
“这税荡改粮为竹,事情还没个定论,到底又是个什么章程。盐司现在都不清楚,另外,这盐场税荡...”
“你们也都知道,它早就不是我盐场一家之事。鸣鹤乡、金川乡,还有北边观海卫的兵头,哪家没在我盐场税荡中买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