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客官,您且坐稳。今儿咱鹤栖书斋说段眼巴前的奇事,主角儿,便是咱宁波府城内的同知大人。”
“话说那李大人尚未发迹之时,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人物。那是面如敷粉,目若朗星。颔下三缕青须尚未留全,都已透着三分儒气。”
“那年春闱,他到这京师。就只是简单往贡院门口那么一站,嘿!这一人,便是一景!”
“常来听书吃茶的客官都知道,这每逢金榜放榜,必有那高宦巨富榜下捉婿。那一个个鼻孔朝天的人,在贡院门口,眼睛都绿得跟饿鹰似的...”
“这其中最急的啊,莫过苏州府做绸缎生意的王老爷。这王老爷生意做得极大,却老来无子。人近不惑,家中才添得一女。”
“王家女,容貌娇俏却性子刁蛮,寻常子弟根本入不了人的眼。这王老爷一急之下,干脆亲赴京师,想替小女捉上那么一只金龟之婿。”
“这王老爷赌性极重,入城时仅是瞧了那李书生一眼,便笃定此人能成。于是,王老爷提前一日,便携纹银百两,找上了李书生。”
“开门便说:‘我苏州王氏有女,欲与君结秦晋之好。’”
“要说这李书生,亦不是常人。彼时还是个穷书生的他,瞧着那礼盒里白花花的银子,古井无波。只说一切,待到放榜后再说。说罢,他便关上了门。”
“但他却是想不到,咱王老爷做了一辈子生意,断会看人。他就认定了此人,当晚便在客栈中守了一夜。”
“次日天明,又陪着书生往贡院跑。不多时,金榜出,人声沸。”
“那书生之名,赫然其上。王老爷当即拍腿大笑,忙叫下人将早已备好的红帛,套在书生身上。围观之人,那是羡极悔极,就连那京中大商号的掌柜,那时脸上都陪着笑,寻到王老爷面前道贺。”
“后来,王老爷云游到咱这书斋,品茗忆往昔时,那唾沫星子里都带着得意:‘那一日的风光,我生平仅见。家中老父抚须夸,刁蛮小女俏脸迎...’”
“这天作之合的美事到王家,王老爷也不是那吝啬之人,当即决定大操大办。就连合八字这事,王老爷都豪掷五十两,请来了苏州最有名的玄阳道长。”
“那玄阳道长,原是龙虎山下来的高人。能辨阴阳、断祸福,平日里请都请不动。此番得了王老爷重金相邀,倒也来得爽快。”
“那日王家张灯结彩,那书生也穿着一身宝蓝长衫,端坐堂上,一派温文尔雅之色。”
“玄阳道长取了八字,刚掐指一算,那脸色‘唰’得一下便惨白如雪。手中卦盘上的针发了疯似的打转,连个定数都指不出。”
“王老爷瞧着不对,忙上前探问个中缘由。那道长偷瞥一眼书生,见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已察觉端倪的玄阳道长,怕那书生暴起,只得强装镇定,言大吉之兆。说罢,道长连赏银都顾不上拿,便拎着他那把桃木剑匆匆逃离王宅。”
“王老爷虽觉蹊跷,却是被得婿之喜冲昏了头,当时便没在意这事。谁知,那事过去不过三日。”
“深更半夜中,玄阳道长竟绕开王宅下人,翻墙越户,摸到了王老爷的书房外。”
“道长颤抖着拍门,低声痛呼:‘此乃灭门之祸,迟则生变’。”
“待到王老爷惊闻此言,快步而出后,便见那道长面色苍白、道袍沾泥,模样好不狼狈。”
“得见王老爷本尊,道长猛地上前一步,把住老爷手腕,低声疾呼:‘那书生绝非凡人!其八字阴戾至极,命格更是上古大凶穷奇的模样。此等妖物入世,先克亲眷,再乱朝纲。若执意嫁女,不出三年,王家必遭灭顶之灾!’”
“王老爷闻言勃然大怒,只道是这道长收了对家好处。见不得他王家显贵,怒斥道长:人乃天子门生,清贵无比,怎会是什劳子妖物?!”
“推推搡搡间,见王老爷始终不信良言。那道长亦是信重之人,不仅不怪王老爷无礼,反倒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在被打出王家后,于左近二十步外,开坛做法。誓要让这王家,瞧清书生真容,及早避祸。”
“当法坛上的咒语念完,就见王家后宅中,一道青焰腾空而起。已经睡下的王老爷梦中惊醒,披衣快出...”
“就在那王老爷踏出卧房的一刻,一团黑气自后宅闺阁中猛然冲出。那黑气比漆黑的夜空还要黑,待至半空时,更是凝如实质。”
“其状如猛虎,却生着鸟翼,满身虎纹如墨,血盆大口中更是獠牙森白...”
“啪!”
一道茶盏被掷摔在地的爆鸣,拦腰打断了书斋中逐渐沉浸的氛围。
“够了!”
只见一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拍桌案,愤而站起。
那人穿着打扮倒是不错,但肿胀的指节,却暴露了其灶户的身份。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说书人,及茶馆小二,纷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