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中午,封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教物理的刘老师也在,表情严肃。
“封瑶,我听说你们团队在准备科技创新大赛?”班主任问。
“是的,老师。”
刘老师推了推眼镜:“有热情是好的。但作为物理老师,我必须提醒你——你的物理成绩最近有下滑趋势。上周的小测,你只得了78分。”
封瑶心里一紧。确实,最近她把大量时间花在项目上,有些科目难免疏忽。
“我知道那个项目很重要,”班主任语气温和,“但你是学生,学业是根本。如果因为课外活动影响成绩,学校可能不会支持你继续参赛。”
从办公室出来,封瑶感到一阵疲惫。重生后,她第一次意识到时间的有限性——即使有前世的经验,即使更懂得珍惜时间,一天仍然只有二十四小时。
在楼梯转角,她遇到了徐卓远。
“刘老师找你了?”他问,显然已经猜到了。
封瑶点头:“他说我的物理成绩在下降。”
“数据显示,多任务处理会降低单项任务的效率。”徐卓远说,然后停顿了一下,“但数据也显示,有意义的项目能提升整体学习动力。”
他们并肩走向科技馆。秋天的风已经有些凉意,吹起操场上的落叶。
“我父亲联系我了。”徐卓远忽然说,“他详细阅读了我们的项目方案,提出了十七个技术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了十六个。”徐卓远的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情绪波动,“最后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他问:‘这个项目对你个人的意义是什么?’”
封瑶停下脚步,看着他。
徐卓远避开了她的目光:“我说,这是有潜力的研究方向。但他说:‘我不是问项目本身的价值,是问你为什么投入如此多情感。’”
“那真实答案呢?”封瑶轻声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体育课的哨声,一群鸽子从图书馆屋顶飞起。
“因为...”徐卓远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风声吹散,“在这个项目中,我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只是数据处理单元。你们...你...让我觉得,我的理性、我的计算、我所有那些被认为‘冰冷’的部分,可以被用来温暖他人。”
封瑶感到眼眶发热。前世的徐卓远,那个孤独的天才,是否也曾渴望这样的认可?
“那你应该这样告诉父亲。”她说。
徐卓远苦笑:“他不会理解的。在他心中,科学的纯粹性高于一切。情感是干扰项,需要被排除。”
“也许,”封瑶说,“你可以用他理解的语言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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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团队迎来了第一次完整的原型测试。
改造后的实验室变成了一个多感官体验空间:中央是舒适的座椅,周围环绕着八个扬声器,天花板上是投影星控,座椅扶手上安装着触觉反馈装置。
第一个体验者是苏晓。她戴上特制的耳机和触觉手套,系统启动。
屏幕上没有图像——因为苏晓的视力无法接收。但通过声音和触觉,系统将“星空”转化为另一种语言:不同恒星用不同的音高表示,星座连线通过触觉手套的振动勾勒,星云则是环绕的、层层叠叠的环境音效。
十分钟的体验结束后,苏晓摘下设备,脸上有泪痕。
“我‘看见’了猎户座。”她的声音颤抖,“不是用眼睛,是用全身。那颗参宿四,它的脉搏...我感受到了。”
林小雨用手语激动地表达,陈墨翻译:“她说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超越感官限制的沟通。就像手语不是听障的替代,而是另一种完整的语言。”
接下来是梁知微的体验。她的版本加入了数据可视化——星光的频率被转化为流动的数字瀑布,星座是连接的数据节点,整个宇宙是一个巨大的、精密运行的信息网络。
体验结束后,梁知微沉默了整整三分钟。
“我理解了。”她最终说,“情感不是数据的对立面,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数据——更复杂,更难以建模,但也更...丰富。”
封瑶记录着每个人的反馈,心中涌起希望。他们正在创造一种新的语言,一种能让不同灵魂对话的媒介。
测试结束时,周老带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徐明远教授站在实验室门口,看着里面的设备,表情复杂。
“父亲。”徐卓远站起身,声音平静。
“我刚好在附近开会。”徐明远说,这显然不是完全的实话,“听说你们今天测试,就想...看看。”
封瑶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些设备上停留,眼中闪烁着专业人士的评判,但也有一丝别的东西——好奇,或许。
“您可以体验一下。”封瑶邀请道。
徐明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为他设计的版本融合了物理学知识:每颗星标注了质量、距离、光谱类型,星座连线旁有小字注释着神话故事与文化意义,黑洞区域是声音的缺失与触觉的牵引。
体验结束后,徐明远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这很...”他寻找着词语,“不专业。物理事实与神话传说混杂,精确数据与主观体验并列。”
徐卓远的表情黯淡下去。
“但是,”徐明远继续,声音变得轻柔,“这也很...人性。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土星环时,那种震撼不仅是科学的,也是...诗意的。后来我成为科学家,那种诗意似乎被遗忘了。”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你们的系统有几个技术缺陷。第一,音频延迟问题,我可以推荐更好的解决方案;第二,数据可视化过于密集,违反了认知负荷理论;第三...”
他连续提出了五个改进建议,每个都切中要害。
最后,他放下笔,看向儿子:“你回答不了的问题,我大概理解了。这个项目对你个人的意义是——你在寻找科学与人文的交汇点,那个我们这一代人曾经探索又放弃的领域。”
徐卓远震惊地看着父亲。
“我年轻时的博士论文,就是关于‘科学美学’。”徐明远的声音里有罕见的温和,“但我的导师说这是不务正业,期刊拒绝发表,我最终转向了纯粹理论。也许...你们这一代能走得更远。”
他离开时,拍了拍徐卓远的肩膀——一个简单却意义重大的动作。
封瑶看到,徐卓远的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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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封瑶在日记中写道:
“重生第292天。今天,许多扇门同时打开了。
苏晓打开了面对失去的勇气之门。
梁知微打开了理解情感的意义之门。
徐教授打开了与儿子对话的理解之门。
徐卓远打开了接受不完美关怀的脆弱之门。
而我,在教导他人如何连接的同时,也在学习如何平衡——学业与梦想,理性与感性,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可能。
母亲今晚说,她在社区学校的第一堂书法课很成功。一个患有帕金森症的老人,颤抖的手在宣纸上写下第一个字时哭了。母亲说,那不是悲伤的泪,是重新与自己连接的喜悦。
也许这就是‘星语者’的真正含义:我们不只是连接彼此,更是帮助每个人重新连接那个被遗忘、被忽视、被伤害的自我。
明天,我们要开始整合所有模块。
星光正在汇聚。
而我们,都是彼此的引路人。”
窗外,城市的灯光如同倒置的星空。而在科技馆的实验室里,一盏灯亮到深夜。
那是寻找答案的光,是渴望连接的光,是青春不悔的光。
在这个重生的世界里,封瑶终于明白:弥补遗憾不只是改变结局,更是理解过程;救赎不只是被爱拯救,更是学会去爱;成长不只是变得强大,更是甘于脆弱。
而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起点。
一扇打开的门。
一次勇敢的伸手。
一句“我在这里”。
星光下,所有的孤寂都有了意义。
所有的距离,都在等待被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