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赵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像是吐尽了胸中积压多年的郁结。
“好一个更怕。”
“好一个尸位素餐。”
赵衍苦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地上。
茶水溅出,打湿了金砖。
“朕在这龙椅上坐了二十年。”
“每日受百官朝拜,听万岁山呼。”
“可朕,也怕了二十年。”
赵衍缓缓起身。
他没有去扶林昭,而是径直走向大殿西侧。
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屏风。
屏风上,绘制着大晋十三省的疆域图。
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用朱砂和墨线描绘得清清楚楚。
赵衍站在地图前,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林昭,你过来。”
林昭依言上前,站在赵衍身后半步。
赵衍伸出手,苍老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从北边的幽云十六州,划到南边的江南水乡。
“世人都道朕是天子,富有四海。”
“可你看看。”
赵衍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几个红圈的位置。
“这是两淮盐场。”
“这是江南织造。”
“这是大运河的漕运总督府。”
赵衍转过头,看着林昭,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你知道这些地方,每年给国库交多少银子吗?”
林昭沉默。
他知道那个数字,必定少得可怜。
“不足前朝的一半!”
赵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银子呢?去哪了?”
“都进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口袋!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私库!”
赵衍猛地一挥袖子,指着地图上象征京城的那个点。
“就在昨天,朕抄了靖安侯府。”
“那是大晋的开国勋贵!”
“仅他一家抄出来的金银,比国库三年的收入还多!”
赵衍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
“林昭,你以为朕让你烧静心斋,只是为了杀一只鸡给猴看?”
赵衍冷笑一声,手指在地图上狠狠一划。
“靖安侯赵康,不过是朕这锦绣江山上,生的一颗无伤大雅的疥疮。”
“他又蠢又贪,仗着军功嚣张跋扈。”
“这种人,朕想割,随时都能割掉。”
“只要朕狠得下心,哪怕背上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也能杀了他。”
说到这里,赵衍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可有些烂疮……”
他的手指停在了地图上那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上。
那是大晋的血管。
也是大晋最大的毒瘤。
“有些烂疮,已经深入骨髓,烂到了根子里。”
“它们长在肉里,连着筋,贴着骨。”
“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衍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昭。
“那些人,不像赵康那样张牙舞爪。”
“他们读圣贤书,穿儒雅袍,满口仁义道德,动不动就拿祖宗家法来压朕。”
“他们盘根错节,互相联姻,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朕想动漕运,户部就哭穷,工部就喊难,地方上就敢给朕激起民变!”
“朕想改盐政,第二天京城的盐价就能涨十倍,让百姓吃不起盐!”
“这才是朕真正怕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能要了大晋命的东西!”
赵衍一步步逼近林昭。
帝王的威压,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