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再争下去,就算拿到地,也成了亏本买卖。
这灰衣人,要么是真心想要,要么就是故意捣乱?
但人家真金白银摆在那里,合乎所有规矩,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木槌落下。
“丙字拾玖号,一千七百块,这位先生得标!”
墨白坐在后排,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今天过来只看两件事:
一是看规定的绝对公正和执行力度。
二是看这些得到奉天银行资金支持的新兴商人,能不能打破旧有商帮的垄断。
现在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晋商们的联盟在真正的市场竞争和规则面前,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竞标,气氛明显变了。
晋商们不再试图串联,开始真正按照各自判断和实力出价,竞争变得激烈而真实。
成交价有高有低,但再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压价迹象。
墨白站起身,从侧门离开了。
阳光照在府衙大堂的台阶上,暖洋洋的,里面的算盘声、叫价声、议论声在外面也听得清楚。
“老大,去哪?”
行痴闻着路边面摊拍了拍肚子。
墨白揽着他肩膀笑说:“领你去看怪兽。”
“什么东西?”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关外的春风还带着硬刺,刮在脸上有些紧。
但日头底下,辽阔的黑土地已然泛开湿气,积雪化尽的地方,露出深沉的、几乎能捏出油来的泥土。
农场的地头边上,今天格外热闹。
几十台深绿色的美国造“国际”牌拖拉机,像一群沉默的铁甲兽,排成军列的阵势。
宽大履带半陷在松软的土里,大烟囱偶尔“突”地冒出一股黑烟,带着股汽油混着铁腥的怪味儿。
这光景,把附近垦荒的、在农场做活的佃户和老农们都引了过来。
他们不敢靠太近,远远地站着,拄着锄头、铁锹,脸上是看西洋景似的惊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墨白和行痴是骑马来的,马蹄踏在化冻的泥地里,没什么声响。
他勒住马,目光落在了那些衣衫褴褛、面带忧色的农户身上。
他翻身下马,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农户们见他过来,都有些拘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着。
几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汉,下意识地把手里磨得光亮的锄头柄攥得更紧了。
“老哥,看热闹呢?”
墨白在一个老汉面前停下,笑问。
老汉不认识墨白,但看他骑着高头大马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笑应:“嗯呢!”
“看着咋样?”墨白问。
旁边一个胆子稍大点的中年农户,憋不住话,插嘴道:“这家伙,看着就吓人!
一犁过去,顶得上我们几十号人忙活好几天。
那我们这些人,往后干啥去?地都让它种了,我们吃啥呀?”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疙瘩。
人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地头的钢铁巨兽。
墨白没立刻回答,他弯腰从脚下抓起一把刚被拖拉机翻犁过的黑土,在手里慢慢捻着,感受着那湿润和肥沃。
“这土,好不好?”
他摊开手,给那老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