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位头发花白,正蹲在一台被砸扁的数控车床旁边的老师傅面前。
这位老师傅叫梁叔,以前是太古船坞的首席钳工,船厂倒闭后,只能在街边开个小铺子,修修水管,换换锁芯。
“老师傅,”周凡也蹲了下来,指着一根已经弯曲变形的传动轴,“呢条克虏伯钢嘅传动轴,如果唔换,有冇办法喺现有条件下将佢校正翻直,而且保证动态平衡误差喺三丝以内?”
“丝”是机械加工里的行话,一丝等于百分之一毫米。
梁叔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后生仔老板,一开口就是这么地道的行家话。
他沉吟了片刻,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在那根轴上摸了摸,感受着金属的应力。“直接校正唔得,会产生金属疲劳。要先退火,用慢火将佢成条烧到暗红色,再用沙土埋起身,等佢自己慢慢冷却。之后上平台,用千分尺同几个V型铁,一截一截咁搵出最高点,用压力机慢慢压。每压一次,都要重新测量……功夫多,但系可以搞。”
周凡点点头,又指向旁边一个摔碎的齿轮箱:“如果用呢啲废料,重新铸一个齿轮,齿面嘅淬火硬度要达到洛氏60度,你点做?”
梁叔愣住了。这已经不是维修的范畴了,这是创造。
他旁边的另一位老师傅,一个以前在启德机场修飞机引擎的飞机陈,忍不住插了句嘴:“普通铸铁唔得,要加铬同钼。淬火唔可以用普通机油,要用菜籽油沟骨粉,冷却速度先够快,齿面先唔会裂。”
“唔止!”又一个声音响起,是个矮个子男人,他是中华电力的退休工程师,外号电火花。
“齿形点搞?冇图纸,冇模具。最好系用电火花切割,先喺铜板上做出个电极,再慢慢打。”
一时间,货仓里仿佛不是面试现场,而成了技术研讨会。这群被时代浪潮拍在沙滩上的老匠人,被周凡抛出的一个个刁钻问题,激起了压抑已久的技术热情。
他们开始激烈地争论,从材料学到热处理,从机械传动到电路控制。
周凡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句话,总能切中要害,或者提出一个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解决方案。
“如果我们将原本嘅机械传动,改成伺服电机加滚珠丝杠嘅直连驱动呢?精度会唔会更高?”
“PLC控制系统嘅线路板虽然碎咗,但核心芯片仲喺度。我哋有冇可能绕过原厂嘅加密协议,自己写一套控制程序?”
这群老师傅看着周凡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怀疑,到惊讶,再到现在的敬佩,甚至是……狂热。
这个后生仔,不只是个有钱的“水喉”,他懂,他真的懂!他懂他们的语言,懂他们的骄傲,懂他们对技术的痴迷。
这不是老板在面试员工,这是一个顶尖高手,在寻找他的团队。
“各位师傅,”周凡站直身体,环视一圈,“我请大家来,唔系要维修。维修,系将烂嘢变好。我哋要做嘅,系创造,系将呢堆烂铁,变成比原来更劲揪、独一無二嘅架生!”
他指向观塘的方向:“我已经租咗一个一万呎嘅工场,买咗全套嘅架生。我唔系要大家帮我悭钱,我系要大家同我一齐,造一个梦。一个属于我哋港岛人自己嘅工业神话!”
“我哋唔单止要拍一部叫《罪火》嘅电影,我哋要亲手造出电影里嘅每一件道具,每一粒子弹!我要让全世界睇到,乜嘢叫做真正嘅港岛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