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方公子江边的‘县学’工程,规模宏大,用料甚巨。”
“我等商量着,与其让那些上好的材料堆在仓里生灰,不如供给方公子,也算物尽其用。”
“价格上,方公子放心!”
“一律按市价的……八成!您看如何?”
“对!按市价八成!”
“方公子,你若是同意,我明天就安排人将材料送到你的工地!”
桌上众人立刻跟进,七嘴八舌,都殷切地望着方言。
方言拿着酒杯,轻轻转动,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清亮如镜,将众人的焦急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因为白家倒塌,手里的货将要烂在手里。
现在他是唯一可以全力收下他们多余货物的人。
这些人这般,他就猜不到他们的意图?
不就是要他接盘吗?
还搞的这么遮遮掩掩!
他方言,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更不是开善堂的。
他要是不接盘,这些人恐怕都要坐蜡!
这明摆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不干,岂不是显得他很有良心?
往日的经验告诉他,做人太有太有良心,可是会吃亏的。
他故作为难地轻轻叹了口气,将酒杯放下,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诸位的好意,方某心领了。只是近期开销太大,我也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了啊!”
“恐怕要辜负诸位了!”
方言说话间那挑眉的动作,尽数落入祁行的眼底。
一看方言这表情,他顿时“咯噔”一下。
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
每次方言要坑他之前,就是这副表情!
上次为了把他那不成器的表弟塞进江陵会馆,他祁行可是被活活刮掉了一层皮!
在场谁不知道,江陵商会家大业大,日进斗金?!
方言说他没钱,在场众人没一个会信。
要是没钱,你方言会买武昌的豪宅?
要是没钱,你方言会每天花大几十两银子养着流民?
这都是砍价的托辞罢了!
可偏偏,没人敢戳破。
祁行心中将方言骂了一万遍,脸上却是不得不露出和蔼的笑容。
“方公子有难处,我等理解!”
“这样……七折!市价七折!”
“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再低,回去实在无法向族中交代啊!”
“方公子,您就看在大家诚心诚意、以后还要长久合作的份上,拉兄弟们一把!”
“是啊,方公子,七折真是最低了!”
“方公子,帮帮忙吧!”
众人再次附和,语气几乎接近恳求。
方言却是不语,只是一味的喝茶。
见此神情,众人心中一沉。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七折还不够?还要再低?
方言!你还是人?
落井下石也不是这样落的啊!
他是要他们这些人的命啊!
但是一想到那些东西长期压在仓库内。那家伙又获得了楚王的青睐。
他们所有人,全都歇了一口气。
如今怎么办?
全武昌,只有他方言一人有资格吞下这货。
如今他为刀俎,己方为鱼肉。
不挨上一刀,也说不过去不是?
罢了罢了!
随即就有人连忙站了起来!
“方公子!你大人有大量!”
“六成!我只要六成!”
“还请你帮帮我们商号!”
“他日,我定为方公子你马首是瞻!”
有一个人开头,瞬间就有了其他人跟进。
霎那间,大厅之内,所有人都将价格降到了原来的六成。
祁行眼见如此,也只能捂着心疼的胸口,跟着一起降。
方言沉默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低垂,仿佛在进行天人交战。
整个“揽月阁”针落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等着他的宣判。
良久,方言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缓缓点了点头。
“罢了,就按六成吧。”
“不过,交割方式和时间,需按我的章程来。”
“呼!!”
一片松气声在席间响起。
众人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纷纷举杯。
“方公子仁义!”
“多谢方公子!”
“以后方公子但有差遣,吾等绝无二话!”
场面重新活络起来,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仿佛刚才的紧张交锋从未发生。
就在这气氛渐入佳境之时,厢房门外,忽然传来通传声:
“巡按御史……刘诚刘大人到!”
“哐当!”
不知是谁的酒杯没拿稳,掉在桌上,酒液洒了一片。
所有的笑声、谈话声,再次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