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先是惊疑的看向门口,又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主位上的方言。
刘诚?
他怎么会来?
谁请他来的?
他和方言……不是死对头吗?
白家刚倒,刘诚就出现在这为方言“庆功”的宴席上?
这是……来者不善?
还是要找麻烦?
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厢房门再次被推开。
刘诚一身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席间一扫,并未在意其他人,径直落在了方言身上。
他走到方言面前,停下脚步。
厅内空气瞬间凝滞。
刘诚看着方言,忽然开口:“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了!
众人心头一紧。
方言抬起头,与刘诚对视片刻,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甚至更明朗了些。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湿巾擦了擦手,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刘诚微微一笑:
“有何不可?”
说罢,他竟率先迈步,向厢房外走去。
刘诚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满堂目光的注视下,走出了“揽月阁”,沿着走廊,走到了临江的观景露台。
春风带着江水的湿意拂面而来,吹动了二人的衣袂。
凭栏远眺,可见江面船只往来,更远处,是方言那片热火朝天的“县学”工地。
刘诚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地,陷入了沉思。
不久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对着方言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里,竟带着几分疲惫与某种近乎认输的感慨。
“没有想到。”
“白家百年基业,竟会在一夜之间,塌得如此彻底。”
“方公子,好手段。”
方言倚着栏杆,折扇轻摇,眺望远方。
“雕虫小技,让刘大人见笑了。”
“刘大人今日特意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夸我这两句吧?”
刘诚没有立刻回答。
他上前一步,离方言更近了些,认认真真地,将眼前这个年轻人重新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看了半晌,他才沉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方言眉梢微动:
“方公子,你以为清流一派,便真是冰清玉洁,一心为公么?”
见方言没有反应,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在北地,有些清流官员,论起捞钱手段,相比于我杨党中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的惨烈,恐怕是方公子你所想象不到的!”
“他们与我们,并无本质不同!甚至可能,还不如我们!”
“争权、夺利、党同伐异!”
“我们干的事情,他们又哪一件没有干?”
“方公子,你如此才智,为何非要帮着他们,来对付我们?”
“清流能给你的,我们杨党……难道给不了吗?”
“甚至,可以给得更多!”
刘诚死死盯着方言,在期待着他的反应。
然而,想象中的思考,犹豫,或恍然大悟的样子皆没有出现。
他只是……突然笑了起来。
起初是低低的笑,随即笑声渐大,在这空旷的露台上回荡,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哈哈哈……清流?”
“刘大人竟然以为我方言和你一样,都是别人门下的走狗?!”
方言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他用折扇指着刘诚,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刘大人,您恐怕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
他止住笑,眼神瞬间变得清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我方言做事,何曾需要‘投靠’任何人?”
“便是江陵李家,与我也一直是‘合作’关系!”
“我,从来就不是任何一派圈养的走狗!”
他目空一切,站在太白楼上环视武昌,一股傲气直逼刘诚门面。
刘诚的瞳孔微微收缩。
方言不等他反应,继续说道。
“刘大人不妨仔细回想。”
“从你对付我开始!我方言可曾求过任何一个‘清流’官员?”
刘诚默然。
他仔细回想,竟发现……真的没有。
方言所有的反击,都是他自己的谋划。
哪怕像李家,和龚泽这等官员打交道,都是因为其他原因,心甘情愿的被方言驱使。
他们之间,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而是合作!地位是平等的!
他与自己不同!
自己是杨党的走狗!要受制于首辅大人!
而他,却是那个站在棋盘边,自己落子的人。
虽然棋子不多!棋力也是乏善可陈。
但是,他就是棋手!
毫无争议的棋手。
方言吹着寒风,接下来说出的话,也让人感到格外寒冷。
“世间之道,说穿了,无非一个‘利’字。”
“清流,杨党,争来斗去,本质上,都是在争‘分利’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