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克特确实试图把一批技术人员带出柏林,这我们无法否认。”
“德共掌握了完整的名单,包括那些人的专业领域、家庭住址,甚至他们的家人现状。”
“现在这份名单已经在工人中传开了,很多原本支持我们的技术专家和他们的家属,都在质疑我们为什么要‘抛弃他们’。”
艾伯特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看着那份屈辱的条约草案。
他的影子被壁炉的火光投射在墙上,微微颤抖。
“德共那边有什么条件?”
他问,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诺斯克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这是他们通过秘密渠道转交的正式答复。”
“核心要求有四条:”
“第一,魏玛政府正式承认柏林工人委员会的合法性,将其作为‘过渡时期的地方自治机构’;”
“第二,立即解散所有自由军团和其他非政府武装,相关武器移交柏林工人赤卫队‘保管’;”
“第三,在三个月内完成柏林控制区内的工厂、土地等资产的‘和平移交’,由工人委员会管理;”
“第四,将《凡尔赛条约》的执行与柏林问题的处理‘脱钩’,即无论条约内容如何,魏玛政府不得以此为借口对柏林使用武力。”
谢德曼听完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这等于要我们承认柏林独立,还要把武器交给那些赤色分子!”
“这不可能接受!”
“那么你告诉我,总理先生,”艾伯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谢德曼,“我们还有什么牌可以打?”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墙边巨大的德国地图前。
地图上用红色虚线标出了协约国可能进军的路线,用蓝色阴影标出了德共控制的区域——柏林及其周边工业区像一块刺眼的红斑,嵌在德国东部。
“西边,法国人随时可能跨过莱茵河。”
“东边,波兰人正在波森和上西里西亚煽动起义。”
“南边,巴伐利亚的苏维埃共和国还未被镇压,局势一片混乱,慕尼黑和纽伦堡的街垒战仍在继续。”
“北边,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的归属问题还没解决,丹麦人在虎视眈眈。”
艾伯特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每指一处,语气就沉重一分:“而在我们内部,右翼武装随时可能发动政变,左翼革命者控制了德国最大的工业中心,普通民众因为饥饿和绝望而濒临暴动边缘。”
“谢德曼,你告诉我,在这样的局势下,我们怎么‘拒绝’?怎么‘战斗’?”
谢德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诺斯克打破了沉默:“总统先生,即使我们愿意接受德共的条件,协约国那边也不会同意。”
“他们明确表示,任何与‘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妥协,都会被视为对《凡尔赛条约》的违反,会导致更严厉的制裁。”
“我知道,”艾伯特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条约草案上,“所以我们必须在两条战线上同时妥协——对外接受条约,对内与德共达成临时协议。”
“用条约换取协约国不立即军事干预的保证,用柏林让步换取国内不爆发全面内战的可能。”
“这会让我们成为千古罪人!”
谢德曼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接受条约的人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把柏林交给赤色分子……”
“上帝啊,我们会被视为叛国者!”
艾伯特走到谢德曼面前,俯身看着他。
总统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疲惫。
“菲利普,”他第一次用名字称呼总理,“我们都将是罪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签字的人会被骂为懦夫,妥协的人会被视为叛徒。但总得有人做这些事,总得有人承担这些骂名。”
他直起身,望向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我在想,历史会如何评判我们?”
“是愚蠢的赌徒,把德国的命运押在一场赢不了的战争上?”
“还是无能的政客,在战败后无法保护国家利益?”
“或者,我们会因为在一个不可能的局面下,做出了最不坏的选择,而得到一丝理解?”
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