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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月老(七)(840)(2 / 2)

第三天,老爷子转出ICU,进了普通病房。人醒了,但很虚弱,说话都费劲。

“小帆……”他招手。

杨帆凑近:“爷爷,我在。”

“我梦见你奶奶了。”老爷子声音很轻,“她说,该去陪她了。”

“爷爷您别胡说!您答应过要好好的!”

老爷子笑了,笑容虚弱但温暖:“傻孩子,人都有这天。爷爷七十七了,够本了。”

他看向苏晚晴:“晚晴,来。”

苏晚晴握住他的手,眼泪掉下来:“爷爷,您要好好的,我们还要孝顺您呢。”

“你们孝顺,我知道。”老爷子喘了口气,“晚晴,爷爷求你件事。”

“您说,什么事都行。”

“早点要个孩子。”老爷子目光期待,“让我走之前,看看重孙子。四世同堂,我这辈子就圆满了。”

苏晚晴一愣,看向杨帆。他们才结婚一个月,还没想过孩子的事。

杨帆正要说话,老爷子又说:“不勉强。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计划。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老杨家的血脉传下去。”

那天下午,老爷子精神好些,说了很多话。说他和奶奶怎么相识,说杨帆父亲小时候的趣事,说这个家几十年的变迁。

“家是什么?”他总结,“家就是一代一代往下传。传的不光是血脉,是家风,是做人做事的道理。咱们老杨家,不富贵,但有骨气,有情义。这个,你们要传下去。”

杨帆和苏晚晴重重点头。

出院回家后,老爷子明显衰老了。走路要人搀扶,吃饭要人喂,但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下盘棋;坏的时候,整天昏睡。

杨帆请了长假,专心照顾爷爷。苏晚晴下班就回家,替换杨帆。母亲则负责做饭熬药,一天三顿不重样。

七月初的一个傍晚,老爷子精神突然很好。他坐在轮椅上,让杨帆推他去公园。

正是下班时间,公园里很热闹。老人打太极,孩子追逐,情侣散步。老爷子看着,眼神温柔。

“多好啊。”他说,“太平盛世,安居乐业。我这一辈子,值了。”

他在那棵老槐树下停下——就是当初“迷路”遇见苏晚晴的地方。

“就是这儿吧?”他问孙子。

“是这儿,爷爷。”杨帆蹲下身,“您当时演技真好。”

“不是演技,是真心。”老爷子拍拍他的手,“我是真心想要这个孙媳妇。小帆,你命好,遇到晚晴。要珍惜,一辈子珍惜。”

“我会的,爷爷。”

“嗯。”老爷子望着远方,“我可能看不到重孙子了。但没关系,你们好好的,我就安心。”

夕阳西下,天边霞光万道。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像一尊镀金的雕塑,安详,满足。

那天晚上,他睡得特别安稳。第二天早晨,母亲去叫他起床时,发现他已经走了。面带微笑,像在做美梦。

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是写给杨帆和苏晚晴的:

“小帆,晚晴:爷爷走了,别难过。七十七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最骄傲的是,有你这样的孙子,有晚晴这样的孙媳。咱们家交到你们手里,我放心。好好过日子,互相扶持,孝顺妈妈。要是有了孩子,告诉孩子,太爷爷在天上看着他,保佑他。别哭,该为我高兴。我去陪奶奶了,她等我太久了。爷爷绝笔。”

信很短,但字字千钧。

杨帆读着信,没哭,只是紧紧抱住苏晚晴。苏晚晴也没哭,她说:“爷爷是去和奶奶团圆了,我们该为他高兴。”

话虽如此,办丧事那三天,夫妻俩还是哭干了眼泪。来吊唁的人很多,爷爷的老朋友几乎都来了。王奶奶哭得最伤心:“老杨啊,你怎么走在我前头了?说好一起活一百岁的!”

刘师傅带着儿子来,跪在灵前磕了三个头:“杨叔,您一路走好。我会告诉儿子,做人要像您一样。”

出殡那天,细雨霏霏。杨帆捧着遗像走在前面,苏晚晴扶着重孝的母亲。墓地选在奶奶旁边,墓碑上刻着:“杨振华(1945-2022)与爱妻陈秀英(1947-2014)合葬。”

“爷爷,您和奶奶团聚了。”杨帆轻声说,“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细雨打湿了墓碑,打湿了新土,也打湿了送行人的眼睛。但奇怪的是,没人觉得悲伤,只觉得温暖——一个好人走完了他温暖的一生,去和他爱的人团聚了。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四、新的生命

爷爷走后,家里空落落的。母亲常常对着老爷子的房间发呆,杨帆和苏晚晴也常梦见他。

生活还要继续。杨帆回去上班,苏晚晴也忙碌起来——图书馆要扩建,她的古籍修复经验成了宝贵财富。

九月初的一个早晨,苏晚晴在刷牙时突然干呕。开始以为是胃炎,吃了药不见好。去医院检查,结果让两人都愣住了。

“怀孕了,六周。”医生指着B超单上的小点,“看见没?这是孕囊,这是卵黄囊,发育得很好。”

杨帆盯着那个小点,像盯着宇宙的奥秘。一个小生命,在他和晚晴的身体里孕育着,在爷爷走后的第三个月,悄然到来。

“爷爷……”他喃喃道,“爷爷知道了,该多高兴。”

苏晚晴摸着小腹,眼泪掉下来:“爷爷在天上看着呢。他一定会保佑这个孩子。”

消息传开,全家欢腾。母亲高兴得又哭又笑:“爸,您听见了吗?您有重孙子了!”

舅舅从上海寄来一大箱补品,还有件小衣服——是苏晚晴小时候穿过的。

“传家宝。”舅舅在电话里说,“一代传一代。”

孕期的反应很强烈。苏晚晴吐得厉害,吃什么都吐,体重不增反减。杨帆急得团团转,变着花样做吃的,她吃不下,他就自己吃——不能浪费。

夜里,她腿抽筋,他爬起来给她按摩;她睡不着,他陪她说话;她想吃奇怪的东西,他半夜跑遍全城去找。

“你太宠我了。”苏晚晴说。

“不宠你宠谁?”杨帆摸着她的肚子,“还有这个小家伙。”

他们给孩子起了小名:念念。纪念爷爷,也纪念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孕五月时,苏晚晴的肚子明显隆起。她辞去了图书馆的繁重工作,调到了轻松的编目岗位。每天下班,杨帆都来接她,两人慢慢散步回家。

深秋的北京,银杏金黄。他们常去那个公园,在那棵老槐树下坐一会儿。

“爷爷就是在这儿,帮我追到你的。”杨帆说。

“也是在这儿,我第一次见到你。”苏晚晴靠着他的肩,“当时觉得,这个人好呆,但眼神很干净。”

“现在呢?”

“现在觉得,这个人真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选择。”

他们相视而笑。风吹过,银杏叶纷纷扬扬,像金色的雨。

十二月底,孕八月。产检时发现胎位不正,医生建议剖腹产。苏晚晴很怕,杨帆握着她的手:“不怕,我陪着你。”

手术定在元旦。跨年夜,他们在家看晚会,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零点钟声响起时,苏晚晴突然抓住杨帆的手:“疼!”

阵痛提前开始了。

急诊,住院,待产。母亲和舅舅都赶来了,守在产房外。杨帆穿着无菌服陪产,握着苏晚晴的手,一遍遍说:“我在,我在。”

凌晨三点,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哭声洪亮。

护士抱给苏晚晴看:“看看,多漂亮。”

苏晚晴虚弱地笑:“像杨帆。”

杨帆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人儿,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他想起爷爷的话:“早点要个孩子,让我看看重孙子。”

爷爷没等到,但他一定看到了。在另一个世界,和奶奶一起,看着这个新生命的降临。

孩子大名取好了,叫杨念恩。念恩情,念亲恩,念这世间所有的温暖和善意。

出院回家那天,北京下了今冬第一场雪。母亲抱着孩子,苏晚晴裹得严严实实,杨帆提着大包小包。

打开家门,阳光满室。墙上,爷爷奶奶的照片微笑着,仿佛在欢迎这个新成员。

杨帆把孩子抱到照片前:“爷爷,奶奶,这是念念,你们的重孙子。你们看到了吗?”

照片里的爷爷奶奶,笑容温暖如春。

窗外,雪静静地下。屋里,炉火正旺,茶香袅袅。一个新生命,在这温暖的家里,开始了他人生的旅程。

而爱,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从爷爷奶奶,到父母,到杨帆和苏晚晴,现在传到念念。像不灭的火种,像流淌的河,像生生不息的春天。

杨帆抱着儿子,搂着妻子,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苦难有过,离别有过,但最终,爱赢了。

而那个在公园里假装迷路的银发月老,完成了他在人间最后的使命,去天上,和他爱了一辈子的人团聚了。

但他的爱留了下来。在杨帆和苏晚晴的婚姻里,在念念的啼哭里,在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个平凡又珍贵的日子里。

爱,从未离开。(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