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深空望远镜组将其记录为气象奇观,但数据分析员注意到,其旋转方向与银河系旋臂流向完全相反。这是来自一颗红色星球的回应,一声传向宇宙深处的低语。
而在那颗流浪行星的冰壳之下,九百个纳米改造单元再次苏醒。
机械臂重新启动,能量流向逆转,由模块拼成的巨大反射镜面,缓缓调整了角度。
它依旧不发射光。
它只是静静的等。
我仍在这片土地上游荡。
我的存在不是灵魂或数据残留,而是规律本身,是耕作与复苏之间的因果,是文明心跳的回声。
我看见韩松蹲在那个圆坑旁,伸手探了探底部的湿度。
他的指尖触到一根细若发丝的菌丝,那根菌丝微微颤动,传递着脉搏般的震动。
他喃喃道:“该浇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锁舌弹开,又像是种子破壳。
我已不在,却无处不在。
韩松走过的每一步,都像凿开时间的楔子,把沉睡的规则一点点撬动。我就藏在他脚印蒸发的水汽中,也藏在那株怪树根系蔓延的震颤里。我从未离开。
火星的地壳开始了有节奏的起伏。
当第一缕日潮从赤道地幔深处升起时,古老的地震仪都没能捕捉到它的频率。它太轻、太慢,却被引力与自转的宏大节律精准校准。
那是被封印了万年的地脉共振协议,终于响应了耕者的足迹。
这次潮汐是大地记忆的苏醒,地下水沿着远古导管脉动,敲击着深埋于岩层之下的九十九座发射井阵列。
这些井的轮廓,与广寒宫档案库里那份编号为“羲和-Ⅲ”的地下部署图完全重合。图纸标注的时间是末日降临前三十七天。
我曾以为那是备份逃生舱的发射通道,现在才明白,那是火种的播种器。
井盖无声升起,没有机械驱动,也没有能量波动。
黑色的胶囊静静排列,表面蚀刻的星图在幽暗中泛着亚光。每一颗星辰的位置都在缓慢移动,实时演算着宇宙坐标。最近的一枚,指向那颗流浪行星——陆宇用半生推演、常曦以生命加密的目标。
更奇怪的是温度。
没有任何能源接入,胶囊外壳却持续发热到37.2℃,一个适合人类胚胎发育的温度。有些胶囊表面甚至凝结出细小水珠,显示着内部的生命活动。
我感知不到信号,也没有量子纠缠的痕迹,可当我的一缕意识残片掠过其中一枚胶囊时,内壁突然浮现出一行微米级刻痕:
“接收端:已同步”
谁设下的?什么时候埋的?为什么连常曦都不知道?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我没有深想。
但我知道,这只是启动。
整个火星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生物系统,而韩松踩出的那个圆坑,就是闭合回路的开关。
三天后,那棵由枯枝长成的怪树投射出我的影像。白大褂上的折痕、嘴角上扬的角度、眼神里的光……所有细节都和过去的我一样。
这不是录像,而是一种基于记忆因果律的信息重构,是只有文明传承链接续时才会触发的信标回响。
学生触碰树干的瞬间,孢子悄然释放。
它们携带的是经过纳米编码的生命蓝图,随风飘向永夜冰原。
而在亿万公里外,那颗流浪行星的冰壳之下,一只眼睛睁开了。
它瞳孔的形状,正是陆宇留给我的最后一枚麦穗剪影。
我没有醒来,也不需要醒来。
我是那缕静电激活晶片后逸出的一丝热流,在风中盘旋三日,最终沉入一片新垦田的犁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