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他的独眼里,贪婪的光芒已经无法掩饰。
敬翔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王此举,是在向天下所有诸侯,表明一个态度。”
他转过身,环视众人,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朱温身上。
“与我朱温为敌者,下场便如今日之李克用,纵是北地霸主,也要落得众叛亲离,吐血奔逃!”
“而与我朱温为友者,哪怕是刘仁恭这等天下人所不齿的背主之徒,亦能加官进爵,分疆裂土,得到无尽的好处!”
“一罚一赏,一天一地。如此一来,天下摇摆不定之辈,会如何选择?是追随那个日薄西山的晋王,还是投靠大王您这轮如日中天的骄阳?”
轰!
敬翔的话,字字句句,都重重地砸在朱温的心坎上。
鄙夷?轻蔑?
全都不见了!
朱温那张肥硕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扭曲的狂喜与贪婪。他猛地一拍大案,整张桌子上的杯盘都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他指着敬翔,对着满堂将领大吼。
“敬翔之言,深得孤心!管他是什么狗,只要能替孤咬死李克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狗!”
朱温站起身,几步走到那名早已被惊得魂不附体的幽州使者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亲自为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
“让贵使受惊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的心意,我朱温收到了!从今日起,他幽州刘仁恭,就是我宣武军最坚实的盟友!”
他转头下令:“来人!取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赏赐给刘节度使,以示我军诚意!”
做出决断之后,朱温的思路彻底打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枭雄特有的狠戾与果决。
敬翔见状,再次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补充道。
“大王,既然李克用已成画中之虎,不足为虑。而李烨的主力又被我们死死拖在魏州城下。这正是我军剪除中原羽翼,一统河南的最好时机!”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兖州”的位置。
“请大王即刻传令朱珍、庞师古!不必再有任何顾忌,也无需再理会什么李烨的援军,那都是虚的!让他们倾尽全力,不计伤亡,限期三日,必须攻下兖州,拿下朱瑾的项上人头!”
“好!”
朱温狞笑起来,他眼中的凶光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亲自走到书案前,一把推开笔墨纸砚,用最急切、最粗暴的方式写下军令。
写完,他将那封还带着墨香的军令拍在一名传令兵手中,对着他狞笑道。
“用最快的马,八百里加急,送去兖州前线!”
“告诉朱珍!也告诉庞师古!”
“谁能先登上兖州城楼,砍下朱瑾的人头,这泰宁军节度使的位子,就是谁的!”
“朱瑾的人头,就是孤赐给他们的封侯之赏!”
兖州城下。
连日的攻防已经让这片土地浸透了鲜血,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和草木烧焦的混合气味。
朱珍与庞师古,两位宣武军的悍将,正站在一座高高的望楼上,观看着又一轮徒劳的攻城。
就在此时,一名背上插着令旗的传令兵,疯了一般冲上望楼,将那封来自汴梁的军令,呈递到两人面前。
朱珍一把扯过军令,迅速看完,然后递给了身旁的庞师古。
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疯狂。
贪婪。
还有那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杀意。
庞师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率先打破了沉默。
“看来,大王是等不及了。”
朱珍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道森寒的冷光。
他指向远处那座在箭雨与火石中飘摇的兖州城楼,城楼之上,泰宁军的“朱”字大旗,依旧在顽强地飘扬。
下一刻,朱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全军听令!”
“今日,踏平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