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万寿山。五庄观那古朴的门扉在朦胧的天光下静静矗立，仿佛昨夜那场看似祥和、实则暗藏机锋的人参果宴，只是一场虚幻的梦。然而，体内澎湃的生机，与沙悟净脸上难得的一丝红润，都在提醒着师徒四人，那**一切并非虚幻。
观门之前，清风、明月二童肃立相送。镇元大仙并未亲至，只让二童转达一句“前路珍重”。这份看似随意的告别，在孙悟空听来，却更添了几分琢磨不定的意味。昨夜那一闪而逝的阴冷气息，如同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让**他对这位地仙之祖始终无法完全放心。
“多谢二位仙童款待，也请代我等谢过镇元大仙厚赐。”玄奘对着清风、明月合十行礼，神色**诚恳。
“法师客气了。”清风还礼道，“祖师吩咐，此去西海，路途虽不算遥远，但近来西牛贺洲地界颇不太平，时有妖氛异动，还请诸位长老多加小心。”
“妖氛异动？”孙悟空眉头一挑，“可是与那‘灭佛’**之事有关？”
明月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凝重：“此等隐秘，非我等童子所能知。只是近月来，四方土地山神时有来报，言及辖内灵脉躁动，阴邪之气偶有散溢，虽未酿成大祸，但与往日平和景象大不相同。祖师亦曾推算，只道‘天机晦涩，暗流已生’，让我等紧守山门，莫**要妄动。”
“天机晦涩，暗流已生…”玄奘低声重复，眉宇间忧色更浓。“多谢仙童提点。我**等自会小心。”
辞别清风、明月，师徒四人下了万寿山，重新踏上西行官道。与来时相比，众人心情却是迥然不同。虽得了“净世白莲”的线索，也暂缓了沙悟净的伤势，但前路的凶险与迷雾，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镇元子那番话而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师父，大师兄，咱们…真的要去西海找小白龙？”猪悟能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那镇元大仙说的…靠谱吗？万一他和那‘他’是一伙的，故意把咱们往西海引，那里可是龙族老巢，咱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八戒，慎言。”玄奘低声道，“镇元大仙乃地仙之祖，德高望重，既已赐下仙果暂缓悟净伤势，又指明方向，想来不至于有害我等之心。只是…”他微微一顿，“大仙言谈之中，确有未尽之处，尤其是对那幕后之‘他’，讳莫如深。此事，确实需多加斟酌。”
沙悟净挑着行李，沉默地走在最后。人参果的生机在他体内流转，暂时压制了那股阴寒蚀骨的痛楚，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蚀佛幽昙”的本源，如同蛰伏的毒蛇，并未消失，只是在更深的地方潜伏下来，等待着下次爆发的时机。听到猪悟能的话，他抬头，声音沙哑地道：“二师兄所虑，不无道理。但…金身罗汉临消散前，亦指向镇元大仙。两相印证，此路或许是目前唯一可行之径。至于西海…”他看了看前方默默行走的白龙马，“小白龙师弟…他或许…会有他的难处，但我相信，他不会害师父。”
白龙马似乎听到了沙悟净的话，脚步微微一顿，打了个低沉的响鼻，但并未回头，也未变回人形。
孙悟空走在最前，耳朵微微抖动，将师弟们的对话听在耳中。他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只是将火眼金睛运转到极致，仔细观察着四周。离开万寿山地界后，脚下的路似乎并无异样，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压抑感，却是越来越明显。天空依旧湛蓝，阳光明媚，但阳光照在身上，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暖意，反而有一种冰冷的疏离感。道旁的草木，也似乎比往常更加蔫头耷脑，缺乏生气。
“清风明月说近来地脉不稳，妖氛偶现，看来并非虚言。”孙悟空沉声道，“这一路上，灵气流动滞涩，地气隐有怨浊之象。虽然微弱，但绝非自然形成。恐怕…与那‘灭佛黑莲’脱不了干系。其影响，恐怕已不止于金兜山一地了**。”
“大师兄是说…那东西的影响在扩散？”猪悟能**脸色一白。
“黑莲虽未完全绽放，但其气息与怨念本源，已被引动。”孙悟空点头，“镇元大仙说‘暗流已生’，只怕便是指此。那幕后黑手…或许正在加速推动什么。我们的时间…恐怕真的不多了。”
此言一出，气氛更加凝重。沙悟净体内的“蚀佛幽昙”，玄奘眉心的“惑心灭佛咒”，都是与那黑莲同源。若黑莲影响扩散，谁也不知道会对他们产生怎样的变化。
“如此更需尽快寻到‘净世白莲’。”玄奘坚定道，“无论西海是否有陷阱，我等都必须一闯。悟空，你昨夜…可是感应到了什么？”
孙悟空见师父问起，也不隐瞒，将昨夜感应到的那丝阴冷气息说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瞬，但绝非错觉。那气息…与金兜山下的感觉，极为相似。只是…更加隐晦，更加…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压制或封印着**。”
“五庄观内…怎会有此物？”猪悟能惊疑不定，“难道镇元大仙他…也在暗中研究那邪门玩意儿？”
“不一定。”孙悟空摇头，“或许是镇压，或许是别有用途。镇元大仙神通广大，知晓‘灭佛黑莲’与‘净世白莲’的来历，手中有些相关之物，也不奇怪。只是…”他眼中金光闪烁，“他对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反而让人心生疑虑。尤其是他对那幕后‘他’的态度…仿佛是忌惮，又仿佛…是一种复杂的**默许。”
“大师兄的意思是…镇元大仙，可能知道‘他’是谁，甚至…与‘他’有某种默契或约定？”沙悟净艰难地分析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孙悟空点头，“三界顶尖大能之间的博弈，往往盘根错节，非我等所能揣度。镇元大仙今日助我等，或许是出于与师父前世的故交，或许是不忍见‘灭佛’之祸蔓延，也或许…是在利用我等，去试探或平衡什么。总之，对此人，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玄奘听罢，沉默良久。他并非不懂这些人心鬼蜮、利益纠缠，只是一心向佛，往往选择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他人。但一路行来，血淋淋的现实一次次打破他的幻想。如今，连镇元大仙这般与世同君的存在，似乎也深陷这棋局之中，让他心中那份对“净土”的期盼，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阿弥陀佛。”他长诵一声佛号，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人心莫测，仙佛亦然。但我等此行，求的是解脱之法，救的是该救之人。只要本心不变，纵是被人利用为棋，亦可在棋局中寻到自己的‘道’。悟空，你的顾虑为师明白。此后行事，我等更需谨言慎行，多留几分心眼。但与小白龙相见之事…势在必行。”
“师父说得是。”孙悟空点头，“是真是假，是敌是友，见了面，自然能看出几分。小白龙…”他看了看前方默默负重前行的白龙马，“他若真的有难处，或被胁迫，俺老孙也绝不会怪他。但若他当真与那幕后黑手有染…”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的寒光，已**说明一切。
如此商定，师徒四人不再多言，只是加快脚步，朝着西方偏北的方向——西海所在——疾行而去。镇元子所指的路径，并非直接通往西海龙宫，而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海岸绝壁，据说那里有一处隐秘的“海眼”入口，可直通西海深处，避开龙宫正门与巡海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