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明问。
她摇头，又夹了一筷子。
“跟我妈做得很像。”
说完就低头继续吃，没再说话。
纪黎明嘴角一僵。
实验室里只剩下碗筷的轻响。
窗外夜色浓重，远处隐约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
“复合材料的事。”
卢馆突然开口，碗已经空了。
“明天开始试制，需要什么设备你列清单。”
“好。”
纪黎明收拾碗筷。
“不过得先解决石英砂的纯度问题。”
“厂区东边有废料堆。”
卢馆站起身，走向工作台。
“以前处理过矿石残渣，应该能找到合适的。”
她抽出一张地图，用铅笔圈了个区域。
“明天早上去，戴上安全帽。”
“你也去？”
“当然。”
卢馆头也不抬。
“我得确认原料符合要求。”
第二天清晨，纪黎明在废料堆旁见到了卢馆。
她穿着工装，正蹲在地上翻捡石英砂碎块。
“这块杂质太多。”
她举起一块对着阳光看。
“铁含量超标，烧出来会发黄。”
纪黎明接过碎块看了看。
“可以用磁选法预处理。”
“时间不够。”
卢馆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直接去矿区仓库，那边有筛好的原料。”
“你怎么知道？”
卢馆已经朝仓库方向走去。
“上周去那边借过离心机，顺便看到的。”
仓库管理员是个老同志，看见卢馆就笑了。
“卢研究员，又来借东西？”
“这次买原料。”
卢馆递上批条。“五十公斤石英砂，要最纯的那批。”
老同志看了看批条，又看看纪黎明。
“助手？”
“嗯。”
卢馆催促。
“麻烦快一点，赶着做实验。”
原料搬回实验室已经上午十点。
卢馆指挥着架起简易窑炉，按照笔记本上的温度曲线开始烧制。
“升温要慢。”
纪黎明盯着温度计。
“特别是过六百度的阶段。”
“知道。”
卢馆调整着鼓风机阀门。
“你去做纤维拉丝模具，图纸在左边抽屉。”
两人分头忙碌。
中午时分，第一炉玻璃纤维出炉了。
卢馆用镊子夹起一根，对着灯光检查透明度。
“有气泡。”
她皱眉。
“降温太快了。”
“下次延长保温时间。”
纪黎明递过模具。
“先试试拉丝。”
拉丝过程不顺利。
纤维要么断，要么粗细不均。
到第五次尝试时，卢馆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
“黏度不对。”
她放下工具。
“得调整配方比例。”
“加一点氧化铝试试？”
纪黎明翻着笔记本。
“能提高熔体稳定性。”
卢馆想了想。
“可以，但最多加百分之三。”
重新配料，重新烧制。
这次出炉的纤维明显均匀许多。
卢馆拉出第一根完整的长纤维时，实验室里安静了几秒。
“成了。”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纪黎明接过纤维，用千分尺测量直径。
“零点一毫米，符合要求。”
“做夹层试片。”
卢馆已经走向工作台。
“今天必须测出初步强度数据。”
试片压制完成时，天已经黑了。
卢馆把试片装进测试机，设定好参数。
机器启动，压力表指针缓缓爬升。
卢馆紧盯着刻度，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
“一百兆帕。”
纪黎明报数。
“继续。”
卢馆眼睛没离开试片。
“一百五。”
“两百。”
试片在两百三十兆帕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卢馆迅速关机，取出试片检查断面。
“分层了。”
她指着断面上的裂纹。
“粘接层强度不够。”
“换环氧树脂。”
纪黎明说。
“虽然贵一点，但性能好。”
卢馆摇头。
“批不下来，那个要外汇。”
两人沉默地对视。
窗外传来下班的铃声，实验室里却没有人动。
“用酚醛树脂改。”
卢馆突然说。
“加硅烷偶联剂，我以前试过。”
“有配方吗？”
“在旧笔记本里。”
卢馆走向档案柜。
“得找找。”
翻找花了半小时。
卢馆从一堆旧资料里，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快速翻到某一页。
“这里。”
她指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但需要高温固化，我们的烘箱达不到温度。”
“可以用蒸汽。”
纪黎明想起什么。
“锅炉房有高压蒸汽管道。”
卢馆眼睛一亮。
“可以试试。”
他们带着试片和材料去了锅炉房。
值班工人听完要求，一脸为难。
“卢研究员，这不合规矩......”
“就试一次。”
卢馆拿出批条。
“出了问题我负责。”
蒸汽压力慢慢升高，温度计指向一百五十度。
卢馆盯着手表，计算固化时间。
“二十分钟应该够了。”
纪黎明说。
“二十五分钟。”
卢馆调整阀门。
“酚醛需要充分交联。”
等待的时间里，锅炉房的轰鸣声显得格外清晰。
卢馆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但纪黎明知道她在心算公式。
因为她睫毛微微颤动着。
时间到。
取出试片时，表面已经形成光滑的硬壳。
卢馆敲了敲，听声音。
“回实验室。”
她抱起试片就走。
这次测试持续到深夜。
当试片在测试机上撑到三百兆帕时，卢馆终于直起身。
“够了。”
她声音里有疲惫，也有释然。
“做机翼模型。”
连续三天，实验室的灯都亮到后半夜。
第四天凌晨，新的复合材料机翼完成了振动台测试。
卢馆看着稳定运行的测试数据，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很淡，但真实存在。
“明天装风洞。”
她收拾工具。
“你负责数据采集系统校准。”
“好。”
纪黎明犹豫了一下。
“你该休息了。”
“做完就休息。”
卢馆已经走向下一台设备。
“还有颤振测试没做。”
颤振测试做到一半，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
周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摞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