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清秋10(2 / 2)

她的《中国小说史》已成为权威着作,而她关于女性议题的言论与实践,也让她超越了单纯的学者身份,成为新兴知识女性群体的代表人物之一。然而,她并未止步于此。前世记忆如同潜藏的镜鉴,让她对眼前的和平与繁荣,始终保有一份超前的警惕与清醒。

这年初秋,她受邀至南京中央大学进行短期讲学。其间,与几位在教育界、出版界担任要职的友人会晤,包括时任教育部某司司长的杨端六。茶叙间,众人难免谈及日渐紧张的华北时局,以及东南沿海与长江流域看似迥异的氛围。

“清秋如今是名声在外了,”一位在商务印书馆任职的旧识笑道,“你的《小说史》和那些文章,在南方各大学堂和女校里,也是学子们争相阅读的。”

冷清秋微微颔首致谢,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承蒙各位谬赞。只是,如今北地烽烟隐现,强邻环伺,我辈书生,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能只埋头于故纸堆。近来我常思忖,文化教育,乃立国之本,亦是振奋民族精神之利器。值此危局,我们是否应做些更切实的、具有韧性的准备?”

杨端六扶了扶眼镜,关切地问:“清秋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一些未雨绸缪的想法。”冷清秋沉吟道,“其一,是关于典籍的保护。北平乃文化重镇,馆藏丰硕,然地处前沿,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是否应推动将部分核心珍本、善本,逐步南迁,或至少制作微缩胶卷副本,分存于上海、南京乃至西南等地?此事需图书馆界、教育界同仁合力,宜早不宜迟。”

她的话让在座几人神色都严肃起来。此事工程浩大,且涉及敏感,但冷清秋提出的风险,确是实情。

“其二,”她继续道,目光扫过在场几位关注教育的友人,“是关于女子实践教育的拓展。如今女子多习文哲、师范,这固然重要。然乱世之中,医护、通讯、基础工农业技术等实用技能,或许更能让女性立于不败之地,也能在必要时为社会贡献切实力量。我意欲在北平尝试推动建立一两所侧重于职业技能培训的女子学堂,或至少在现有女校中增设此类课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提议更具体,也更具前瞻性。在座有人表示赞同,也有人认为操作不易,需从长计议。但冷清秋的思路清晰,显然并非一时兴起。

“清秋所见,总是比旁人深远几分。”杨端六叹道,“你所言之事,确为紧要。典籍南迁,我可尝试在部内探探风声,寻求支持。至于女子技能教育,北平若能成功试点,或可成为全国典范。”

南京之行,让冷清秋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回到北平后,她立即着手行动。她首先私下联系了北平图书馆的几位核心负责人和容庚先生等学界耆宿,谨慎地提出了典籍保护的计划。起初,反对和疑虑的声音不少,认为她杞人忧天,或担心引发恐慌。但冷清秋以充分的史料(她甚至隐晦地引证了历史上典籍在战乱中损毁的教训)和严谨的方案,逐步说服了一些关键人物,一个极其秘密的、小范围的珍本遴选与复制计划开始悄然启动,进展缓慢,但毕竟迈出了第一步。

同时,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女性发展互助会”的工作中。她不再满足于提供助学金和零星培训,而是联合曾宝荪等教育家,开始筹办一所小型的“女子实用技能传习所”。她利用自己的声望募集资金,亲自参与课程设计,计划开设簿记、打字、基础护理、园艺、平纹纺织等贴近社会需求且适合女性的课程。她强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女性掌握一门实实在在的技能,比空谈解放更为紧迫和有效。”

这些超越纯学术的实务性工作,占据了冷清秋大量时间,但她乐在其中。她看到那些前来报名或咨询的年轻女性眼中,充满了对掌握自身命运的渴望,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价值感。

她的助手张炜也已留校,成为她的得力臂助,不仅协助研究,也开始参与到这些社会事业中,成长迅速。

偶尔在深夜独处时,冷清秋会摊开地图,目光掠过华北平原,投向更遥远的西南。前世的记忆虽未给她提供清晰的路线图,却给了她一种对历史洪流的直觉。她知道,眼前的平静可能只是暴风雨的前奏。

她所做的这一切——保存文化火种,培养实用人才,尤其是帮助女性获得立足社会的资本——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将成为黑暗中至关重要的微光。

清秋伏案疾书,正在为传习所编写一本浅显易懂的《实用护理常识》教材。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

她不再是被命运裹挟的浮萍,而是试图为他人在风浪中提供些许依靠的基石。

她的格局,早已超越了个人恩怨与学术象牙塔,与家国命运、时代变迁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