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巨鹿郡与安平国交界处,一片荒芜的丘陵地带。
赵云立马于一处可以俯瞰下方蜿蜒官道的土丘之上,连日征战,那身标志性的亮银甲胄上沾满了尘土与零星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点,却依旧难掩其人与坐骑透出的那股百战精锐的锐利杀气。他微微俯身,听着麾下一位军侯的低声汇报,冷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将军,张合收缩防线,固守邺城西北门户的策略已然见效。我军目前活动范围被严重挤压,斥候多次探查回报,通往邺城方向的几处主要通道和河谷,皆有重兵把守,营垒相连,巡逻队的数量和频率也增加了数倍,几乎无缝可钻。昨日,王屯长率队试图袭击的一支小型运粮队,其护卫极其严密,结阵而守,且附近必有袁军骑兵游弋策应,闻讯即至,我等未能得手,反而在纠缠撤退时,折损了两位老弟兄。”
情况正如赵云所预料的最坏方向发展。张合不愧是河北名将,沉稳老辣,他采取了最稳妥,也恰恰最能克制骑兵流窜的“结硬寨,打呆仗”之策。利用兵力优势和防御工事,逐步压缩空间,断绝补给来源,试图用资源和时间来慢慢耗死他这支孤军。继续在巨鹿、赵国这一带与张合构建的铜墙铁壁纠缠下去,不仅难以取得战果,反而会像陷入蛛网的飞虫,越挣扎束缚越紧,最终力竭而亡。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落在那张摊放在马鞍上的、绘制粗糙却标注着关键地形的舆图上。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从他们目前所在的丘陵位置移开,果断地向东南方向划去,指尖越过了作为天然屏障的漳水,最终重重地点在了更为富庶、城邑更加密集、也更靠近黄河的魏郡南部区域。
“张儁乂以为,凭借深沟高垒,收紧防线,就能将我八千铁骑困死在这方寸之地?”赵云嘴角勾起一丝冷峭而自信的弧度,仿佛冰原上掠过的一道寒风,“传令!各队放弃当前袭扰目标,向预定地点秘密集结,我们走!”
“将军,我们转向何处?”副将下意识地追问,眼中带着对未知的兴奋与一丝忧虑。
“去魏郡!去张合以为最安全、最不可能受到威胁的后方腹地!”赵云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带着一种打破僵局、另辟蹊径的决断力,“他将重兵布防于西北,层层设卡,意在阻我直接威胁邺城。那好,我们就偏不遂他的意!绕过他精心构筑的防线,直插其东南软肋!魏郡南部,城池众多,村镇密集,粮仓遍布,正是我等就食于敌、以战养战的绝佳去处!”
他并非要放弃对袁绍后方的持续压力,恰恰相反,他是要寻找一个更致命、更能牵动袁绍神经、也让张合更加首尾难顾的地方来施加压力。魏郡,乃是袁绍统治的核心区域,是其霸业根基所在,南部更是人口稠密、经济发达、赋税重地。一旦这里遭到银甲骑兵的蹂躏,所造成的政治恐慌、经济打击和社会动荡,将远超之前在相对偏远的巨鹿、赵国等地的行动。
命令如同无形的波纹,迅速传达至已化整为零的四股骑兵。这些百战余生的并州健儿,如同收到了头狼召唤的狼群,立刻停止了对当前区域的袭扰,利用逐渐深沉的夜色和丘陵、林地等复杂地形的掩护,凭借着高超的机动性和对地形的敏锐直觉,巧妙地规避开了张合设置在主要通道、桥梁、隘口的眼线哨卡和坚固营垒。他们如同数股暗流,从敌军防线结合部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渗透、穿插而过,向着东南方向的魏郡腹地悄然疾驰。
数日后,魏郡南部,武始县境内。
此地距离邺城已有相当距离,并非边防重镇,平日里承平已久,守备相对松懈。正值午后,阳光有些慵懒地洒在大地上,当地一家豪强正组织乡民和自家私兵,押送着最后一批从各村庄征收、集中起来的粮食,慢悠悠地走在通往县城库房的官道上,准备执行张合下达的“坚壁清野”命令。队伍松散,士卒和民夫大多面带倦怠,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突然,大地开始传来一阵轻微而富有节奏的震动,起初如同远处闷雷,旋即变得清晰可闻。
“什么声音?地动了?”有乡勇疑惑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下一刻,在官道尽头的地平线上,蓦地出现了一条闪烁的银线!那银线迅速变粗、拉长,如同决堤的洪流,化作一股滚滚向前、沉默却杀意冲天的钢铁洪流!没有冲锋的呐喊,没有耀眼的旗帜,只有冰冷的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以及那如同死神敲响战鼓般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震得人心胆俱裂的马蹄声!
“骑…骑兵!是吕布的银甲骑兵!他们来了——!”凄厉至极的尖叫瞬间撕裂了午后虚假的宁静,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押运队伍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