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共振频率(1 / 2)

周一的清晨带着秋末特有的清冽。

封瑶走进教室时,发现徐卓远已经在了,桌上摊开的不只是习题集,还有一本厚重的《天体物理学史》。窗外的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书页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早。”封瑶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自然地拿出保温杯,“给你带了姜茶,沈清词说这种天气容易感冒。”

徐卓远抬起头,接过杯子时指尖轻触她的手指:“谢谢。昨晚睡眠质量如何?观星活动后的情绪恢复期需要关注。”

“很好。”封瑶微笑,“而且梦见了星星——不是宇宙里的那种,是我们团队的每个人,都像星座一样连接着发光。”

徐卓远记录数据的手指顿了一下:“这个比喻...我昨晚也有类似的联想。”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素色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这是根据我们团队的互动模式绘制的网络图。每个人的专业领域是节点,情感连接是边线。”

封瑶凑近看,图纸上不仅有严谨的拓扑结构,还有手写的注释。她注意到,代表她和徐卓远的那两个节点之间,连线格外复杂,标注着“多维度连接”“双向反馈”“持续进化”。

“这是你画的?”封瑶轻声问。

“嗯。”徐卓远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尝试用可视化方式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发现有些维度无法用二维图表呈现。”

“比如?”

“比如你说话时嘴角上扬的角度,比如我想到你时心率的微小变化,比如我们沉默时的舒适度指数。”徐卓远说得认真,像在汇报实验数据,“这些变量没有现成的量化标准。”

封瑶的心柔软成一团:“也许有些东西,不需要被量化。”

“但我需要理解。”徐卓远看着她,“理解为什么你的存在会让我的认知系统产生‘系统性优化’,为什么我的算法在你出现后效率提升了37%,为什么——”

他的话被门口传来的轻咳打断。

班主任李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女生。女生穿着剪裁合体的校服外套,长发整齐地扎成马尾,眼神锐利而冷静,像精密仪器扫描着教室。

“同学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梁知微同学,从今天起转到我们班。”李老师说,“她之前在国际中学生科学竞赛中获得过金牌,在数据科学和人工智能方面有深入研究。希望她能尽快融入集体。”

梁知微微微颔首,动作简洁得像经过校准:“请多指教。”

封瑶注意到徐卓远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化——不是惊讶,而是某种复杂的确认。她低声问:“你认识她?”

“三年前的国家集训营。”徐卓远简短地说,“她当时的神经网络优化算法,击败了所有高中生组,包括我。”

封瑶微微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徐卓远承认在学术上被超越。

梁知微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一周,最终落在徐卓远身上。她径直走到他面前的空位:“根据教室布局和采光数据,这个位置的学习效率最优。请问可以坐这里吗?”

声音礼貌,但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徐卓远沉默两秒:“可以。”

封瑶看着梁知微利落地坐下,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三个移动硬盘、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数位板。整个过程像手术准备一样精确。

“徐卓远,你去年发表的关于情感计算的那篇论文,在贝叶斯网络部分存在逻辑漏洞。”梁知微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我今天早上重新推导了公式,修正版本已经发到你邮箱。”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徐卓远打开手机查看邮件,眉头微微蹙起。封瑶看到他手指滑动屏幕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你的修正...”徐卓远开口,声音里有罕见的犹豫,“确实更严谨。但牺牲了实际应用中的计算效率。”

“科学的第一要义是正确,不是方便。”梁知微终于抬起头,目光如手术刀般锋利,“你的原模型为了追求效率,在特征提取层做了过多简化。这在学术上是不可接受的。”

封瑶感到一种微妙的不适。不是嫉妒,而是某种直觉——这个女生带来的不仅是学术挑战,更是对徐卓远刚刚建立起来的平衡感的冲击。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开始讲解复杂的函数变换,但封瑶注意到,徐卓远和梁知微都在各自的笔记本上快速演算,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那是一种封瑶无法介入的、纯粹的智力对话。

课间,沈清词悄悄来到封瑶桌边:“新同学的气场很强。我做了简单的行为观察,她的微表情控制几乎完美,但左手小指会无意识敲击桌面——那是高压力下的自我调节信号。”

“你觉得她为什么转学到这里?”封瑶问。

沈清词若有所思:“李老师说她在国际竞赛获奖,但没说为什么离开原来的学校。根据教育心理学,这种突然转学通常有三种可能:家庭因素、人际冲突,或是...有特定目标。”

封瑶看向徐卓远。他和梁知微正在白板上争论某个算法的时间复杂度,两人语速都很快,像两套精密系统在高速对接。

“目标可能是他。”封瑶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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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封瑶照常和团队在科技馆实验室集合。推门进去时,却看见梁知微已经在那里,正和周老讨论着什么。

“封瑶,你来了。”周老热情地招手,“梁同学对咱们的项目很感兴趣,她提出了一些很有见地的优化建议。”

梁知微转向封瑶,递过一份打印文档:“这是我对多感官输出模块的改进方案。基于认知神经科学的最新研究,你们现有的听觉-视觉同步机制存在37毫秒的延迟,这会削弱沉浸感。”

封瑶接过文档,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还有详细的实验设计方案。“你...一上午就完成了这些?”

“确切地说,是两小时四十七分钟。”梁知微看了眼手表,“徐卓远提供了项目的原始数据,我进行了重新分析。另外,我注意到你们的用户反馈系统缺乏对照组设计,这在方法学上是个缺陷。”

陈墨走过来,表情难得严肃:“梁同学,我们的项目不只是数据收集,它是艺术与科学的结合。有些价值无法用对照组来衡量。”

“一切都可以被衡量。”梁知微平静地反驳,“如果你认为无法衡量,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度量标准。我建议引入脑电图和皮肤电反应监测,量化体验者的真实情感强度。”

齐晏抬起头:“这个建议有道理。我们之前依赖主观报告,确实存在偏差。”

“但过度量化会杀死美感。”林小雨用手语快速表达,陈墨几乎同步翻译,“就像用显微镜看星空,会看到尘埃和气体,却看不到银河的诗意。”

梁知微微微皱眉:“诗意的产生本身是神经活动的结果。如果能找到对应的神经关联物,我们就能精确地创造‘诗意体验’,而不是依赖随机性。”

实验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在这里碰撞——一种是封瑶他们逐渐建立的、包容情感与直觉的跨学科路径,另一种是梁知微代表的、纯粹理性至上的科学主义。

徐卓远忽然开口:“梁知微,你为什么要转学来这里?”

问题直接得让人措手不及。梁知微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虽然很快恢复平静:“原来的学校无法提供我需要的学术挑战。”

“不对。”徐卓远直视她,“三年前集训营结束时,你说过一句话:‘如果环境限制成长,就更换环境变量。’你不是为了挑战转学,你是为了验证某个假设。”

梁知微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一下。这个细节被封瑶捕捉到了。

“什么假设?”封瑶轻声问。

梁知微沉默良久,实验室里只有服务器运转的低鸣声。最终,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画了一个简单的坐标图。

横轴是“理性强度”,纵轴是“创造力产出”。

“我过去三年的研究课题,是探索人类创造力的最优条件。”梁知微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同,不再是那种机械般的精准,而多了一丝...困惑,“传统理论认为,高度理性会抑制创造力。但我的数据不支持这个结论——最杰出的科学家往往也是最具理性的人。”

她在图上点出几个位置:“爱因斯坦、费曼、居里夫人,他们的理性强度都在最高区间,创造力也同样卓越。”

“但你也画了艺术家。”陈墨指着图上的另一些点,“梵高、贝多芬、杜甫,他们的理性强度中等甚至偏低,但创造力峰值同样很高。”

“这正是矛盾所在。”梁知微说,“我建立了十二个预测模型,但没有一个能解释这种分布的离散性。然后我看到了你们的项目。”

她转向徐卓远:“你去年的论文还停留在纯技术层面。但今年,你开始讨论‘情感维度’‘人文温度’。这种转变不符合你的数据轨迹。更奇怪的是——”

她的目光扫过团队每个人:“根据公开数据,你们每个人的学术表现,在合作这个项目后都有显着提升。不仅是成绩,还有竞赛获奖、论文发表。封瑶从年级第一百二十名进步到前三十,齐晏解决了那个困扰他半年的数学猜想,陈墨和林小雨的作品入选全国青年艺术展,沈清词的心理学论文被核心期刊收录。”

“这有什么奇怪的?”齐晏问,“团队合作本来就会产生协同效应。”

“但协同效应的强度不应该这么高。”梁知微的眼神变得锐利,“你们的进步曲线出现了统计学上几乎不可能的陡峭上升。除非...有某个我尚未纳入模型的变量在起作用。”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我称之为‘x因子’。而我推测,这个x因子与你们团队特有的互动模式有关——那种融合了理性与情感、科学与艺术、个体与集体的奇怪平衡。”

封瑶忽然明白了。梁知微是被吸引来的——不是被徐卓远,而是被他们这个团队展现出的那种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成长奇迹”。

“所以你想加入我们?”沈清词问。

“我想观察、分析、建模。”梁知微纠正道,“如果我的假设正确,你们团队的互动模式可能揭示创造力生成的新机制。这可能比任何具体项目都更重要。”

周老捋着胡子笑了:“年轻人,科学探索的路径有很多条。有些问题需要拆解分析,有些问题需要整体感受。你想研究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成为‘他们’的一部分呢?”

梁知微愣住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迟疑:“我不擅长...情感互动。我的社交能力测试得分一直低于平均值。”

“这正是有趣之处。”徐卓远忽然说,“如果你真的想理解我们的‘x因子’,最好的方式不是从外部观察,而是从内部体验。就像要理解星系,你不能只站在望远镜后面看,还需要理解引力如何作用于其中的每颗星星。”

封瑶看着徐卓远,忽然意识到,他正在用梁知微能理解的语言,向她发出邀请——用星系比喻团队,用引力比喻连接。

梁知微环视实验室,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在陈墨和林小雨并肩站立的身影上停留片刻,在齐晏桌上那个沈清词放的保温杯上停留片刻,在封瑶和徐卓远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上停留片刻。

“我需要数据支持决策。”她最终说,但语气已经松动,“请给我24小时进行模型推演。明天这个时候,我会给出是否加入的答复。”

她收拾东西离开时,封瑶注意到她特意绕开了地上的电源线——一个体贴的小动作,与她表现出来的冷漠理性形成微妙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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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徐卓远如约带封瑶去他小学时常去的图书馆。

那是一座老式红砖建筑,藏在城市老区的一条安静街道上。爬山虎覆盖了半面墙,秋天里叶子正红得热烈。

“这里快要拆迁了。”徐卓远推开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下个月就正式关闭。”

图书馆内部比想象中更古朴。高高的书架顶着天花板,木质地板上有着经年累月的划痕。阳光从彩绘玻璃窗透进来,在空气中投下色彩斑斓的光柱。

徐卓远轻车熟路地带着封瑶走向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有一扇凸窗,窗台上放着几个褪色的软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