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观测活动结束后的一周，项目进入关键阶段。
周一清晨，封瑶刚到学校，就发现徐卓远已经坐在活动室里。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他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早。”封瑶放下书包，“你怎么来这么早？”
徐卓远抬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清明：“昨晚重新优化了展览的交互逻辑图。另外，我设计了一个情感映射模块，可以将‘星空情书’中的关键词转化为视觉元素。”
封瑶走近看他的屏幕，被复杂的思维导图和流程图震撼了。徐卓远不仅规划了展览的物理动线，还设计了一套情感流线——根据参观者的停留时间、互动选择、表情识别（经同意后），系统会动态调整后续内容，创造个性化的观展体验。
“这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持和算法优化。”封瑶指出。
“我已经完成了基础框架。”徐卓远调出另一份文档，“这是与沈以诚AR系统的接口协议，这是与周雨薇视觉设计的参数对应表。陆清言的文字内容可以打上情感标签，实现更精准的匹配。”
封瑶在他旁边坐下，认真看着那些精密的设计：“你花了多少时间？”
“周末大部分时间。”徐卓远顿了顿，“这能帮助我从...其他思绪中转移注意力。”
封瑶明白了。他在用工作来应对与母亲见面前的焦虑。
“今晚的晚餐，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
徐卓远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停住了。几秒钟后，他回答：“按照历史数据，准备与否对结果影响不大。但为了达到最优效率，我整理了本学期的成绩单、项目进展报告、未来三年的学术规划，以及需要她协助的资源清单。”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但封瑶听出了一丝不同——那不是纯粹的理性，而是用理性包裹的无奈。
“卓远，”封瑶转身面对他，“如果今晚你不想讨论成绩和规划呢？如果你想谈谈别的，比如...这个项目给你的感受，或者星空观测那晚你说的话？”
徐卓远沉默了。晨光中，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不符合我们的互动模式。”最终他说。
“模式是可以改变的。”封瑶坚持，“就从一个小问题开始。比如你可以问她：‘妈妈，你最近看过星空吗？’”
徐卓远抬起头，眼神复杂：“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这是一个中性、安全的问题，不涉及评价，不涉及规划。”封瑶解释，“但它能开启一扇门，通往更个人化的对话。星空是个很好的话题——它足够遥远，不会让人感到威胁；又足够美丽，能引发共鸣。”
徐卓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数据上，这个切入点的风险较低。我可以尝试。”
“不是作为任务。”封瑶提醒，“而是作为...一次真实的对话尝试。”
上午的团队会议上，新成员陆清言正式加入。她带来了为展览撰写的导览词初稿，文字优美而富有感染力，将科学事实与人文情怀完美融合。
“我特别为‘星空情书’环节写了一个框架故事。”陆清言有些紧张地展示她的文稿，“讲述一个虚构的家族，从祖辈到孙辈，如何通过星空传递情感。我想用这个故事串联起真实收集到的情书，让参观者感受到时间维度上的连接。”
周雨薇立刻被吸引了：“我可以为这个家族设计人物形象！不同时代的服装、特征...”
沈以诚提出技术实现方案：“我们可以做一个时光长廊的AR效果，参观者扫描不同年代的情书，就能看到对应的时代背景和家族故事片段。”
封瑶看着团队热火朝天地讨论，心中涌起暖流。这个项目已经超出了最初的设想，成为连接每个人热情和才华的载体。
午休时，封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正与班主任交谈，看到她进来，微笑着起身。
“封瑶同学，你好。我是市科协的苏文婧，负责青少年科普项目。”她伸出手，“我听林念晴老师介绍了你们的天文展，非常感兴趣。”
封瑶礼貌地握手。苏文婧约五十岁，穿着得体，眼镜后的眼睛敏锐而温和。
“我们正在策划全市的科普活动月，如果你们的展览成熟，可以考虑纳入官方日程，获得场地、宣传和资金支持。”苏文婧直接切入主题，“当然，这需要看到完整的方案和样品。”
封瑶心中一动，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她也保持冷静：“感谢您的关注。我们目前还在开发阶段，预计下个月会有原型。”
“理解。”苏文婧点头，“我可以先看看你们的策划书和进展吗？另外，下周六科协有一个科普项目交流会，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派代表来做个简短分享，提前接触资源和人脉。”
封瑶答应了。送走苏文婧后，班主任欣慰地看着她：“封瑶，你这次的变化真的很大。以前你总是独来独往，现在不仅能组织团队，还能对接外部资源。”
“因为找到了想做的事。”封瑶真诚地说，“而且，我有很好的队友。”
下午放学后，封瑶留在活动室完善策划书。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徐卓远的母亲，徐明薇。
她与封瑶想象中的形象很接近：精致的职业套装，优雅的举止，眉眼间有徐卓远的影子，但更疏离。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表情礼貌而遥远。
“封瑶同学？我是徐卓远的母亲。”她的声音清晰而克制，“卓远提到你是项目负责人，我想了解一下这个项目的情况，评估它是否占用过多学习时间。”
封瑶请她进来，泡了茶。徐明薇环顾活动室，目光在墙上的星图和设计稿上停留片刻。
“我们的项目每周投入时间在10-15小时，都安排在课余。”封瑶递上项目时间表，“实际上，它整合了多个学科的知识应用——物理、数学、计算机、文学、艺术。徐卓远在项目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他设计的系统非常出色。”
徐明薇翻阅着封瑶递来的资料，表情没有变化：“效率如何？与他的长期规划匹配度？”
封瑶决定换个角度：“徐阿姨，您看过徐卓远设计的系统吗？”
徐明薇抬起头：“他发给了我概要。逻辑清晰，架构合理。”
“但那不是全部。”封瑶打开电脑，展示徐卓远的情感映射模块，“这是他最新设计的部分，将情感分析融入交互体验。这需要的不只是逻辑能力，还有对人情绪的理解。”
徐明薇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她第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卓远在学校是什么状态？”她忽然问，“我指的是，社交、情绪、非学术方面。”
封瑶斟酌着回答：“他很优秀，但也...很孤独。这个项目是他第一次真正参与团队合作。开始时他完全用管理项目的方式管理人，但现在，他开始学习考虑队友的感受和需求。”
徐明薇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今晚你们有晚餐安排对吗？”封瑶轻声说，“也许您可以问问他，在这个项目中最有成就感的是什么——不是技术成就，而是人的层面。”
徐明薇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站起身：“谢谢你的时间。你们的项目...确实比我想象的更有深度。”
她离开后，封瑶轻轻叹了口气。她能感受到徐明薇关心儿子，但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她熟悉的方式——评估、规划、优化。
晚上七点，封瑶接到林念晴的电话：“瑶瑶，陈明轩老师联系我，说他认识一位退休的天文馆老馆长，对方愿意借给我们一些珍贵的历史展品，包括上世纪的手绘星图和早期观测仪器。”
“太好了！”封瑶惊喜道。
“但需要有人明天去拜访他，听他讲讲这些展品的故事。”林念晴说，“我想让你和徐卓远去，可以吗？老馆长住在城西，有点远。”
封瑶答应了。挂断电话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徐卓远发了条信息：“明早九点，学校门口见？陈明轩老师介绍了一位老馆长，有关历史展品的事。”
几分钟后，徐卓远回复：“好的。另：晚餐结束。比预定时间延长了37分钟。”
封瑶盯着这条信息，笑了。延长了37分钟——这对徐卓远来说，可能意味着某种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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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封瑶到校门口时，徐卓远已经在那里了。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他站在梧桐树下，落叶在脚边打着旋。
“早。”封瑶走近，“昨晚...怎么样？”
徐卓远推了推眼镜，这是封瑶注意到他紧张时的小动作：“按照预定流程进行了前45分钟。然后我问了她那个问题。”
“星空的问题？”
“嗯。”徐卓远点头，“她停顿了12秒——这在她通常的反应模式中是异常值。然后她说，上次认真看星空是二十年前，在格陵兰岛做极光研究的时候。”
封瑶眼睛亮了：“然后呢？”
“我问了更多关于那次研究的事。”徐卓远的声音有些不同，“她描述了极光的颜色变化，零下四十度的寒冷，等待了三天才看到爆发的时刻。她说...那是她职业生涯中少数几个‘非理性’的决定之一，因为成功率不高，但就是想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