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山中野民人数稀少,且居无定所,根本支撑不了长期祭祀。依属下判断,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目标定会重新落回两岸百姓身上,届时便是咱们设伏围堵、人赃并获的最佳时机。”
赵弘文指尖敲击着桌案,目光沉凝:“祭祀之事关乎人命,百姓的安危必须放在首位。山中野民亦是大乾子民,不能放任不管,应以教化安抚为主。”
话音落,他看向苏辰,吩咐道:“你派几个稳妥的人手,进山去野民部落传信。告知他们祭祀背后的凶险,若他们愿意下山,本县令会为他们登记入册,纳入平江县户籍,成为正式百姓,官府会全力庇护;若他们不信,不愿下山,也不强求,但日后若遇难处,随时可下山来县衙寻求帮助。”
苏辰拱手应声:“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至于两岸百姓,是咱们重点保护的对象。”赵弘文话锋一转,看向林舟与户房相关的幕僚,“从今日起,启动全县百姓重新登记造册,仔细梳理黄册,摸清当前平江县的具体人口、户数与分布。后续一旦哪个村镇有人口失踪,咱们才能第一时间察觉,不至于被动。”
林舟等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大人此举周全,只有掌握了确切的人口信息,后续部署才能精准发力,不至于空有计划却无处着手。”
但很快,林舟面露难色:“只是重新登记造册工程量极大,仅靠咱们手头的人手,恐怕难以快速完成。而且人口清点需依托户房的鱼鳞黄册,此前户房被旧吏把控,咱们未必能顺利拿到完整册籍。”
赵弘文早有考量,当即问道:“户房的小吏架空情况如何?咱们的人是否已站稳脚跟?”
赵虎连忙回话:“回大人,这段时间借着清查高利贷、梳理旧案,已牵扯出不少户房里与县豪勾结的旧吏,咱们安插的人手也已成功扎根。虽暂不能完全掌控户房,也绕不开房书,但有大人的令箭在手,再联合户房里愿意配合的小吏,调取鱼鳞黄册、推进登记造册之事,已然可行。”
“好。”赵弘文颔首,语气果决,“此事便交由你牵头,务必细致严谨,半点不能马虎,过程中若遇阻碍,随时上报。”
林舟应声领命。
随后,赵弘文看向负责县城防务的王浩,神色严肃了几分:“接下来,你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县豪家族察觉到咱们要动他们,再加上祭祀之事可能败露,大概率会狗急跳墙,随时可能对县衙或县城发动袭击,县城的安全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密切盯紧县尉那边的动作。县尉虽未明着与咱们作对,但他手底下仍有部分旧部,难保不会被县尉蛊惑,暗中搞事,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汇报。”
王浩沉声应道:“大人放心,属下已加派巡防人手,定会守好县城,也会盯紧县尉及其旧部,绝不让他们有机可乘。”
这时,苏辰忽然开口,语气沉稳:“大人,关于县尉手底下的县兵,属下倒有一计。县尉虽非咱们的人,但那些县兵大多是平江县本地人,家眷都在县里,牵绊极多。若大人能出面,向他们说清利害关系。”
他接着说道:“这般一来,即便不能让他们临阵倒戈,帮咱们做事,至少能让他们袖手旁观,不帮县尉与县豪,这对咱们而言,已是极大的助力。”
赵弘文眼前一亮,当即点头:“此计甚妙,不愧是先生。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若需本县令亲自出面安抚县兵,随时告知,本县令定全力配合。”
苏辰拱手领命。
~~~~
平江县郊,一处隐匿于芦苇荡后的河道旁,几间破败木屋孤零零立着,周遭被数名黑衣护卫把守,透着几分阴森。
木屋之内,八十余名山野百姓被粗麻绳绑得严严实实,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不乏襁褓中的婴儿,哭声、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满是绝望。
角落里,一名白发老者泪流满面,双手死死攥着拳头,声音哽咽:“都怪我,早知道那县令的话是真的,真有河神血祭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说什么也该带着大家下山,哪会落得这般境地……”
老者是山野部落的族长,此次随族中百姓一同被掳来,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族人,满心悔恨。
身旁几名中年汉子连忙劝慰:“族长,这不怪你。以前的县令昏庸无能,任由县豪欺压,咱们走投无路才逃进山里,对官府心存戒备也是常理,你不信也正常,怎会是你的错?只是可惜了这些孩子,年纪轻轻就要遭这份罪……”
话语间,众人的目光落在几个年幼的孩子身上,眼中满是疼惜,绝望之中,渐渐燃起一丝不甘。
老者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声音道:“咱们几个在山里摸爬滚打多年,都有几分气血修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死在这儿。我有个主意,咱们献祭自己,将所有气血力量汇合,拼尽全力打破牢笼,让族里的孩子逃出去!那县令传信时说过,遇上危险能去县衙报案,这或许是咱们唯一的生机!”
其余几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决绝。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把,哪怕自己活不成,能护住孩子,为部落留下火种也好。
几人纷纷点头:“好!就这么办!”
众人商议片刻,最终将目标落在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形单薄,眼神却格外坚毅,小小年纪已是凝血境初期,是族里最有天赋的孩子,也是最有可能逃出去的人。
老者握住少年的手,声音沉重:“阿蛮,等会儿我们会拼死开路,你趁机往外跑,一路朝着县衙的方向去,找到赵县令,把这里的事告诉他。记住,人心难测,那县令未必全然可信,到了县衙也得小心行事,若事有不妥,别管我们,先保住自己,为部落留着一口气。”
其余几人也纷纷叮嘱:“快跑,别回头,我们会尽量拖住他们!”
阿蛮眼眶泛红,重重点头,握紧了拳头,没有多余的话语——此刻任何推辞,都是对族人牺牲的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