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开始渗水,水色带一点橘,一点银,一点红,最后混成浑浊的玫瑰棕。
玫瑰棕水面浮出一张张被压扁的脸,像被脱水压缩的面膜,五官错位,却都在说话:
“我只是想被看见。”
“我只是不想被嘲笑。”
“我只是……想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声音重叠,水浪推高,最后在众人面前托出一张空白的、没有五官的面膜。
面膜边缘写着两行小字:
“导演:沈枫”
“主演:江秋”
——却迟迟空着“反派”一栏。
沈枫抬手,骨鞭缠住面膜,想把它从水里拎起。
面膜却像活物,反卷上来,顺着骨鞭爬向他手腕,所经之处,皮肤被印上一行行褪色的小字:
“你恨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没来得及救的那只猫。”
“你恨的不是我,是十七岁那个只能押出身份证的穷光蛋。”
“你恨的不是我,是你以为‘被看见’就能被原谅。”
字痕越烙越深,沈枫指节泛白,泪痣却像被重新点漆,红得几乎滴出血。
江秋忽然伸手,覆在那一串字上,掌心用力,把面膜与自己掌皮一起撕下。
血珠顺着骨鞭滴进水面,发出“叮”一声脆响——像谁把身份证重新拍回十七岁的柜台。
“沈枫,”他哑声说,“我放弃被恨的资格。”
“——换你,也别恨你自己。”
面膜被血染出五官,却是江秋的脸,带着熬夜过度的青黑,嘴角却扬着当年不敢掏出来的笑。
它最后发出一声猫喘般的叹息,沉入水底,化为一张小小的、湿透的身份证。
倒计时停在“00:00:01”,系统音像被谁掐断脖子,只剩气音:
“Boss……取消生成。”
“副本……提前杀青。”
“全员……取回被憎恨理由。”
水面骤然收拢,凝成一面巴掌大的化妆镜,镜盖贴着一张橘色创可贴,贴纸上印着歪扭的猫爪印。
刘嘉源第一个弯腰,捡起镜子,却从镜盖反光里看见自己真正的脸——
没有社死,没有空白,只有一双因为长期不敢睁眼而显得格外黑亮的瞳孔。
他愣了半秒,把镜子递给沈枫。
“导演,”他说,“这次灯光打好了,你……拍吧。”
沈枫接过,泪痣在镜面落下一粒极小的红点,像谁把最后的朱砂印按在杀青章上。
江秋伸手,指尖擦过那粒红点,把橘色创可贴一角轻轻揭起,又贴回自己锁骨——
那里,身份证的影印早已褪成一条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线。
“利息还清了。”他低声笑,“下次别再押我,押你自己。”
弹幕在黑暗里缓缓飘过去,字数不多,却罕见地没带一个“哈哈哈”——
“猫:我应该在结婚证,不应该在车底。”
“身份证:我应该在钱包,不应该在狗粮。”
“观众:我应该在修罗场,不应该在玻璃渣里找糖。”
黑暗尽头,新的门再次开启。
门后没有灯,只有极远处一点橘色小光,像十四年前宠物医院坏掉的灯牌,只剩“宠物”二字在闪。
沈枫把橘猫虚影往上托了托,猫耳与他右耳重叠,像两片被风吹旧却仍未掉色的落叶。
江秋走在他外侧,指尖隔着一层空气,护住那只猫耳,也护住猫耳下微微发烫的泪痣。
他们谁都没说话,却在同一秒抬步——
橘色光点晃了一下,像回应,也像告别。
而黑暗里,最后一句问话被风揉碎,轻到只有沈枫自己听见——
“如果下一次,我们连丢失的记忆都想不起来,还能记得去恨谁?”
他答不出来,只能把猫耳往颈侧压了压,让那粒泪痣贴住江秋腕心。
脉搏在指腹下跳得乱了一拍,却始终没有松开。
门缓缓阖上,把未说出口的答案,一并吞进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