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还说,你遇到了一个一百三十岁的活神仙?”
刘彻的语气,终于带上了讥讽。
“臣……臣不敢欺君!那老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他的声音虚弱得像漏气的风箱。
“画像。”
郭舍人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走到栾大面前,当着他的面,缓缓展开。
画上的人,仙风道骨,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正是泰山脚下那位“百岁老翁”。
刘彻嘴角的弧度,变得残忍。
“此人,长安西市的骗子,姓王,专骗富户钱财三十年。前日刚被京兆尹拿下,打入大牢。”
“朕派去‘保护’你的人,觉得他扮得不错,特意画了下来,给朕解闷。”
“栾大。”
刘彻终于站起身。
巨大的龙威如山岳般压下,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粘稠。
他俯视着脚下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骗子。
“你告诉朕。”
“这些,也是仙师的安排吗?”
栾大的脑子炸成一片空白。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牙齿疯狂地打颤。
他想爬起来,膝盖却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袍角沾满了灰尘。
一败涂地。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骗局,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眼中的一场闹剧。
“不……不是的……陛下!这是污蔑!是有人要害臣!臣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他涕泪横流,疯狂磕头,语无伦次。
此时,殿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父皇。”
大殿的侧门被推开,皇后卫子夫身着凤袍,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素白宫装的身影。
卫长公主刘纁。
卫子夫的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那瘫倒在地的男人身上,眼底平静无波。
她走到刘彻身边,旁若无人地为他理了理衣袖。
刘纁则缓步走到大殿中央。
她面容平静,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光。
她先对刘彻与卫子夫盈盈一拜,随即转向瘫倒在地的栾大。
“夫君。”
她轻声唤道。
这两个字,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让栾大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茫然地抬头,看着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
刘纁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你离家数月,妾身日夜思念。”
“这个为你缝制的香囊,你可还喜欢?”
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香囊。
正是栾大从不离身的那一个。
栾大瞳孔地震,死死地盯着那个卫长公主。
那个亲手将他送上云端,又亲手将他踹入深渊的女人。
刘纁没有等他回答。
她捏着香囊,走到栾大面前,蹲下身。
她打开香囊的束口,将开口对准栾大的脸,指尖轻轻一扇。
一股浓郁的、能勾起幻觉的异香,扑面而来。
“夫君。”
刘纁的声音轻柔得仿佛贴在他耳边低语。
“你现在,又看见什么神迹了?”
“是琼楼玉宇,还是百岁仙翁?”
栾大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他仿佛看到无数冤魂朝他扑来,看到了那个姓王的骗子在对他狞笑,看到了霍去病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她复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一个被利用到极致,最后用来祭旗的,可悲又可笑的祭品。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所有的谎言被彻底戳穿。
他引以为傲的方术,他赖以生存的骗局,最终,成了埋葬自己的坟墓。
刘彻看着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眼中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失了。
只剩下被愚弄到极致的冰冷。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
龙靴,停在了栾大的面前。
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拖下去。”
刘彻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
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降至冰点。
“朕要让他尝尝,什么是真正的……阳火焚身。”
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士冲了进来,架起已经疯癫瘫软的栾大。
“传旨。”
“三日后,车裂于市!”
栾大的惨叫和求饶声被堵在了喉咙里,迅速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