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偿还(1 / 2)

大殿里陷入一种恐怖的死寂。

刘彻转过身,看向他的女儿刘纁。

她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已经敛去,只余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个决定了一个人生死的,不是她。

卫子夫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女儿的手,指尖触到一片没有生气的寒意。

她的眼神里交织着心疼、欣慰,还有一丝无法隐藏的恐惧。

“昭华不怕,母后在。”

刘彻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审视着他的掌上明珠。

良久,他喉结滚动,挤出两个字。

“昭华。”

刘纁抬起头。

“这,只是一个开始。”

刘彻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却诡异地掺杂着一缕放纵。

他盯着女儿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顿。

“下一个,你想好是谁了吗?”

刘纁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母亲。

卫子夫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刘彻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妻女,嘴角勾起一抹深不见底的嘲弄。

“怎么?”

“以为父皇整日求仙问道,已经昏聩了?”

“还是以为,父皇会为了一个江湖骗子,降罪于朕的……长公主?”

他伸出手,覆盖在卫子夫的手背上。

“那日,你母后对朕说,朕若不动手,她会。”

“所以,朕不是默许,不是纵容。”

刘彻的语气陡然转冷,话语如刀锋般割裂了殿内最后一丝温情。

“朕,是在给你递刀。”

刘纁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攥住。

她抬起眸,目光锐利如针,第一次毫无避讳地直刺向御座之上的那个人。

“下一个,昭阳殿那位,行吗?”

此言一出,刘彻的目光迎上了女儿决绝的审视。

殿内,再度陷入沉默。

而这一次的沉默,就是拒绝。

刘纁忽然笑了,那笑意单薄得像冬日窗上的冰花,一触即碎。

“我明白了。”

她转身,走向殿外。

卫子夫在她身后轻唤,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去吧,去送他最后一程。”

********

五天前,栾大名下的一处秘宅。

刘纁潜入了那间传说中能与鬼神通灵的密室。

里面没有鬼神,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草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她在墙角一只不起眼的鸟笼暗格里,找到了几卷薄如蝉翼的绢帛。

上面用血红的朱砂,画着一种扭曲的、状如鸟爪的符号。

鸟语。

一种只在极少数方士间流传的密文。

就着昏暗的烛火,她拿着舅父卫青密信中附带的军用密码图谱,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对照破译。

“羌乱……可助……李广利……”

“霍……射……三……郎……让……他……死……大善……”

她的手开始颤抖,烛火在绢帛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直到最后,她看到了落款。

两个字,像一道淬毒的烙印,狠狠烫进她的灵魂深处。

“阿妍”。

昭阳殿,那个被父皇禁足多年,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李夫人。

小字李妍。

原来,是她。

一切的根源,竟只是因为多年前,霍去病在猎场上射杀了她的兄长李敢。

可那件事,明明是父皇的授意!

********

长安,菜市口。

人潮汹涌,像一锅煮沸的脏水,空气里弥漫着汗臭、馊味,以及一种名为“狂热”的恶臭。

高高的行刑台上,栾大被大字型绑在刑架上,像一头待宰的牲口。

他的四肢与头颅,各系着一条粗麻绳,绳索的另一端,拴着五匹因饥饿而暴躁的烈马。

百步之外,酒楼顶层。

刘纁凭窗而立,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玄色曲裾,静静地看着下方。

她看到几只黑鸦落在栾大的锁链上,看到他嘴唇翕动,对着那群黑鸟念念有词。

果然,他也懂鸟语。

监斩官的声音被寒风吹得变了调。

“时辰到——!”

“行刑!”

令牌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死音。

刽子手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火把,狠狠捅向马臀!

“希律律——!”

皮肉烧焦的滋滋声,与烈马穿云裂石的悲鸣混在一起。

五匹巨兽吃痛,疯了一般向五个方向猛冲!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长安阴沉的天空。

撕拉——

那不是布匹撕裂的声音。

是筋骨、肌肉、皮膜被巨力活生生扯断的声音!

血雾,轰然炸开。

红的、白的、黄的……各种秽物糊满了整个行刑台。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死了!骗子死了!”

“五马分尸!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