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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刘纁遣退了所有下人。
她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光洁的铜镜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一幅地狱般的画卷,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曹襄,因嫉妒与野心,要霍去病死。
一个,要命。
栾大,为炼化那千年不遇的“将星之魂”,需要霍去病死于一种特定的、阳火从内焚身的惨烈之状。
一个,要魂。
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栾大提供了一种源自西南蛮荒的阴毒之蛊——“牵机引”。
早在护送细君公主西行的路上,那蛊毒的种子,就已悄无声息地种下。
而曹襄,则借着那场虚伪至极的“赔罪酒”,亲手将这枚死亡的种子,以最完美的剂量,送入了霍去病的体内。
然而,“牵机引”只是引子。
要达成栾大所要的“阳火焚身”,还需要一味猛药作为催化。
栾大知道,他亲手所赠的丹药一定会引起霍去病的怀疑。
所以,他真正的杀招,是早就献给了她的父皇,当今天子。
他算准了父皇的多疑,那丹药必会交由太医院反复查验“改良”。
一旦改良,成为一味毫无破绽、至纯至阳的大补之药。
那便是最猛烈的催化剂。
那味催化剂……
刘纁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就是这双手。
是这双手,亲手接了父皇的恩赐。
是这双手,为她的去病,熬制了那碗滚烫的“续命汤”。
是这双手,亲手将那碗融入了“固本培元丹”的汤药,一勺,一勺,喂入了他的口中。
大补之物,于中蛊之人,便是烈火烹油!
是催发蛊毒,焚尽五脏六腑,燃尽魂魄的……绝命之药!
是她。
是她亲手,将霍去病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的悲鸣,从她惨白的齿缝间艰难溢出。
她没有哭。
她没有喊。
她的眼泪,早已在河西的冰原上流干。
她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那张陌生的、丑陋的脸,然后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摸镜中的影像。
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也无法靠近。
这双手……
是刽子手的手。
她猛地收回手,攥成拳,死死抵在心口。
那里,空了。
痛楚过后,是无边无际的死寂。
死寂之中,燃起了一点火。
一点能焚尽三界,烧毁一切的,森然杀机。
她踉跄着起身,走进内室的密室。
里面里没有供奉任何神仙。
正中央的案几上,只静静地立着一尊小小的木像。
是她亲手雕刻的霍去病。
木像上的少年将军,眉眼桀骜,意气风发,正值封狼居胥之时。
她直挺挺地跪倒在木像前。
伸出手,一遍又一遍,用指腹轻轻擦拭着木像的脸庞,仿佛要擦去那不存在的尘埃。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鬼魅。
“去病……”
“我全知道了。”
“曹襄要你的荣宠。”
“栾大要你的魂。”
她笑了。
笑得比哭更难看,血丝从眼角渗出,混着那早已干涸的泪痕。
“而我……”
“我是那个最蠢的……刽子手……”
她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木像冰冷的底座上,像一个寻求最后庇护的孩子。
“你等我。”
“很快。”
“我就会送他们……下去陪你。”
“一个。”
“一个。”
“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