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当今陛下的性子,若无确凿如山的铁证,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逼反整个勋贵集团的风险,直接对靖安侯府动手。
死无对证,才是刺杀的最高境界。
既然动用了锦衣卫,既然敢围府,那就说明……
有人证!
甚至,有活口!
陈希文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能在靖安侯府死士的刺杀下留下活口?
谁干的?
御马监的魏进忠?
不,魏进忠虽然身手了得,但他不可能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林昭。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刺杀失败了。
林昭,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出,陈希文浑身一软,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活下来了。
那个少年,竟然在必死的杀局中活下来了!
马匹缓缓前行,陈希文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难受至极。
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比这湿冷的衣衫更加复杂。
他抬起头,望着巍峨的宫墙,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继而化作深深的敬畏。
昨夜的静心斋,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既然早就动了杀靖安侯的心思,为何偏偏选在昨夜动手?
只有一个解释。
陛下在等。
等靖安侯府递刀子。
而林昭……
就是那个拿着刀柄,把自己送到死士刀口下的诱饵!
“好狠的帝王心术……”
“好硬的少年骨头……”
陈希文喃喃自语,握着缰绳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他原以为,自己提拔林昭,是作为前辈对后进的提携,是为国举才。
可现在他才明白。
那个看似温润谦恭、出身寒门的少年,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林昭是一把刀。
一把比他陈希文想象中更锋利、更冷血、也更懂得审时度势的绝世凶刃!
能以十二岁之龄,在顶尖死士的围杀下存活,并反手将整个靖安侯府送上断头台。
这样的人……
陈希文打了个寒战。
他既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战栗与兴奋。
庆幸的是,这把刀握在陛下手中,握在革新派手中。
战栗的是,这把刀太快了,快得让人心惊肉跳。
“吁——”
战马停在了午门之外。
此刻的午门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收到风声的官员。
他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脸上都写满了惊惶与不安。
看到陈希文策马而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
谁都知道,林昭是陈希文力保的会元。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这位礼部尚书,怕是要在风暴中心站得更稳了。
陈希文翻身下马,理了理凌乱的官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威严。
他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宫门。
仿佛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到了那个躺在深宫之中,满身伤痕却赢得了天下的少年。
“变天了。”
陈希文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混杂着苦涩与快意的弧度。
“这大晋的官场,从今往后,怕是再无宁日了。”
他迈开步子,朝着宫门走去。
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坚实。
既然刀已出鞘,那他这个磨刀石,也该去见证这场即将染红京华的杀戮盛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