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钟声刚过,京城的雾气还没散尽。
礼部衙门的公房内,炭火烧得正旺。
陈希文端坐在案前,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极度亢奋。
昨夜放榜,林昭高中会元的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他看到了大晋革新的希望。
他手里捧着一盏刚沏好的君山银针,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他那张清瘦却坚毅的脸庞。
他在等。
等今日早朝,等那些勋贵世家在金銮殿上的反扑,然后他再舌战群儒,死保林昭。
“大人!大人!!”
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粗暴地撕碎了礼部衙门清晨的肃穆。
陈希文眉头微皱,刚想呵斥这不懂规矩的属下,却见自己的心腹幕僚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官帽都歪到了耳朵根。
“慌什么?成何体统!”陈希文沉声喝道,端着茶盏的手稳如泰山。
“出……出大事了!”
幕僚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得尖锐变调:“北镇抚司……锦衣卫……把靖安侯府给围了!!”
“说是……说是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正在抄家拿人!!”
“哐当——!”
一声脆响。
陈希文手中的青花瓷盏,毫无征兆地滑落。
滚烫的茶水泼湿了官袍下摆,碎瓷片飞溅了一地。
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人僵在太师椅上,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千斤重锤狠狠砸下。
靖安侯府被围?
抄家?
陈希文不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在大晋,动勋贵,那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除非有天大的理由,否则皇帝绝不可能如此雷霆万钧。
理由是什么?
昨夜放榜。
林昭会元。
靖安侯府与林昭的死仇。
这几个词在陈希文脑海中瞬间串联成一条血淋淋的线。
“林昭……”
陈希文嘴唇哆嗦了一下,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甚至失去了知觉。
刺杀!
一定是刺杀!
靖安侯府那个疯子,竟然敢在放榜之夜,派人刺杀今科会元!
“备轿!!”
陈希文猛地弹起,因为起得太急,膝盖重重磕在桌案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根本顾不上揉。
“不!备马!快备马!!”
他推开想要上来搀扶的幕僚,踉跄着冲出公房,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去宫门!立刻去宫门求见陛下!!”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不是怕靖安侯府倒台,他是怕林昭死!
那是他赌上了四十年官声,赌上了身家性命才保下来的革新火种啊!
若是林昭昨夜死了……
陈希文不敢想。
那不仅是他政治生涯的终结,更是大晋最后一点变法的希望,彻底断绝。
……
马蹄声碎,踏破了京城清晨的长街。
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陈希文伏在马背上,随着颠簸剧烈喘息。
冷风灌进肺里,让他发热的头脑被迫冷却了几分。
等等。
陈希文勒紧缰绳,放缓了马速。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惊疑。
如果林昭真的死了,陛下会怎么做?
雷霆震怒是必然的。
但直接围封侯府、抄家拿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