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了,院墙根下的野花星星点点地冒出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新生草木的湿润气息。思凡和思柔像两株见风就长的小苗,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咯咯的笑声银铃般洒满小小的院落。许柔柔坐在门槛上,就着午后的天光缝补思凡裤子上磨破的洞,针脚细密而均匀。许母在灶房忙活,锅里煮着野菜糊糊的淡淡清香飘散出来。
日子清贫得像碗白水,却也有种风雨暂歇后的平静。许柔柔几乎要习惯这种沉默的坚韧,将那份深藏的思念和隐痛磨成日复一日的劳作,磨成看着两个孩子一点点长大的微末欢欣。
然而,这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簇新蓝布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妇人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是邻村有名的王媒婆,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她脸上堆着过分热络的笑,手里捏着块花手绢,人未到,声先至:“哎呦喂,许家嫂子,忙着呢?柔柔也在家啊,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许母闻声从灶房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和客套:“是王家婶子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屋里坐。”许柔柔也放下针线,站起身,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王媒婆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堂屋的长凳上,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身上,夸张地拍了下大腿:“啧啧啧,瞧瞧这对金童玉女,长得可真招人疼!许嫂子,你好福气啊!”
许母勉强笑了笑,给她倒了碗水:“穷人家的孩子,瞎长罢了。”
王媒婆接过碗,却不喝,凑近些,压低了声音,脸上那热络的笑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嫂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儿来,是给柔柔说桩天大的好姻缘!”
许柔柔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针尖刺入指尖,沁出一粒血珠。她默默将手指含进嘴里,垂下了眼睛。
许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冷了几分:“王家婶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家柔柔的情况你也知道,拖着两个孩子,就不耽误别人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王媒婆拔高了声音,手绢一挥,“柔柔才多大?二十三!正是一枝花的年纪!难不成真守着一辈子?孩子怎么了?孩子是拖累,那也是叶家的拖累!凭啥要你许家闺女苦哈哈地守着?”
她唾沫横飞,掰着手指头数:“西村杀猪的张老五,媳妇前年没了,家里有房有肉铺,日子殷实得很!就是人年纪大了点,四十出头,可知道疼人啊!他说了,不介意柔柔带个丫头,丫头片子养大了嫁出去就是!至于小子嘛……叶家的根,总得送还叶家去养着,哪能一直拖累娘家和外姓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哐当!”里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许父不小心碰倒了什么家伙什。
许柔柔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王媒婆,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锐利。把思凡送走?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她的心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
许母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王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送走?那是我外孙!谁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我跟谁拼命!你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