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屋狼藉和更深沉的寂静。孩子的满月宴像一场短暂而喧哗的梦,梦醒了,炕头依旧是冰凉的,心里依旧是空落落的。
许母和王婶在灶房里刷洗着碗筷,叮叮当当的声响隔着布帘传进来,反而衬得里屋更加安静。许父喝多了米酒,早已鼾声如雷,沉沉的呼吸声里带着一天的疲惫和些许满足。许柔柔将两个吃饱喝足、重新睡熟的孩子并排放在炕头,盖好那床喜庆却略显单薄的大红百子图棉被。
她吹熄了油灯,只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惨淡月光,看着两个小家伙模糊的轮廓。思凡睡得很沉,小胸膛规律地起伏;思柔却时不时咂巴一下小嘴,或者惊跳似的抽动一下手脚。许柔柔伸手,极轻地拍着他们,哼着连调子都算不上的安抚声,眼皮沉得像是坠了铅。
白日的强撑和应付抽干了她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精神,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可脑子却异常清醒,乡亲们那些或真心或试探的话语,尤其是关于叶不凡的那一句,反复在耳边回响,像一根细针,不轻不重地刺着她最敏感的神经。
他到底在哪里?昆仑山的雪真的那么大,大到能埋住所有的音讯吗?他知不知道,这世上多了两个流着他的血、刻着他的影子的小人儿?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守着这漫长的夜,快要熬干了?
思绪像缠在一起的乱麻,越理越乱。炕烧得不够热,脚底始终冰凉。她蜷缩起来,把被子往肩上拉了拉,试图汲取一点孩子们的体温。窗外,北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低哭泣。
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被睡意捕获的边缘——
“哇啊——!”
一声尖锐的啼哭猛地划破了夜的沉寂。
是思柔。
许柔柔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她下意识地去摸孩子的额头,不烫。可思柔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通红,四肢剧烈地蹬动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哦,不哭不哭,妈在呢……”许柔柔慌忙把她抱起来,在怀里轻轻颠着,手掌来回摩挲她的后背。可往常最有效的安抚此刻失了效,思柔的哭声非但没止住,反而愈发响亮,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绷得像块铁。
这边的动静立刻吵醒了旁边的思凡。他似乎被妹妹凄厉的哭声吓到,小嘴巴一瘪,也跟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不如思柔那般尖锐,却更加沉闷委屈,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的。
顿时,小小的屋子里被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摧人心肝的哭声填满了,吵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许母系着衣扣匆匆进来,头发都有些散乱:“咋了咋了?刚不是睡得好好的?”她伸手接过哭得快要背过气的思柔,一摸襁褓,“哎呦,是不是尿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解开襁褓,尿布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