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怪?”顾锦城问。
“像是……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但又还是两个人。”虎子努力寻找词汇,“反正就是,特别和谐。”
宋墨涵低头看着手中的监测环。耦合数值稳定在45%,而且还在缓慢上升。光球像是一个催化剂,让他们的神经连接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林深那边有什么分析?”她问。
通讯器里传来林深兴奋的声音:“不可思议!那个光球是一个意识共振放大器!它没有创造新的连接,而是强化了你们已有的连接通路!从医学角度看,这就像……给神经突触做了强化手术,但用的是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
“有风险吗?”顾锦城更关心这个。
“未知。”林深老实承认,“但目前为止,你们的所有生理指标都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好。脑电波显示高度协同状态,这种状态通常只在双胞胎或长期默契的伴侣间偶尔出现——而你们是持续性的。”
装甲车驶入基地大门。魏清澜已经等在指挥中心门口,脸色严肃:“国际压力在增加。七个不明物体降落在中国领土,已经引起全球关注。外交部在争取时间,但我们需要尽快给出解释——至少是部分的。”
顾锦城看向手中的屏蔽箱。光球在里面平稳地旋转,像一颗微缩的心脏。
“告诉他们,”他说,“这是一次文明接触测试。我们是被选中的参与者,测试内容关乎人类是否准备好接受更高维度的知识。”
魏清澜皱眉:“这么直接?”
“碎片文明没有隐瞒,我们也不必。”顾锦城看了一眼宋墨涵,得到她的点头同意,“而且,如果测试失败,它们会离开,一切恢复正常。但如果成功……人类可能需要重新定义‘文明’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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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阳光洒满戈壁。
顾锦城和宋墨涵被安排在一个特殊观察室。房间一半是休息区,一半是医疗监测站,苏月明亲自带队监控他们的生理指标。光球被放在房间中央的透明立柱上,持续旋转。
第一个考验很快就来了。
十点整,顾锦城的通讯器接到紧急报告:三公里外的临时观测点,一名士兵突然癫痫发作。初步判断是与早期碎片接触后的神经后遗症。
“我去处理。”宋墨涵立刻站起。
“你留在这里。”顾锦城按住她,“测试要求我们共同维持结构稳定。如果你离开太远……”
“患者等不起。”宋墨涵看着他的眼睛,“而且,测试说的是‘共同维持’,没说必须待在同一个房间。”
她把手放在光球上。奇妙的是,当她集中意念时,她能感觉到顾锦城的存在——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意识层面的陪伴。
“我带着你的一部分去。”她说,“你留在这里,也能感知到我在做什么。这就是连接的意义,对吗?不是捆绑,而是延伸。”
顾锦城怔住了。这句话触动了他内心某个地方——军人的职责常常要求分离,但如果神经连接能跨越距离,那是否意味着,他永远不必真正“离开”她?
“注意安全。”他最终说,“随时保持联系。”
宋墨涵带着便携医疗箱离开了。苏月明想跟去,被她拒绝:“测试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苏主任,你留在这里确保顾队长的状态。”
观察室里只剩下顾锦城和旋转的光球。
起初一切正常。他能感知到宋墨涵乘坐车辆离开,能模糊地感觉到她的专注——那是医生进入工作状态特有的意识频率。
但十五分钟后,情况变了。
光球突然开始颤抖。不是剧烈的抖动,而是细微的、高频的震颤,像是琴弦被错误地拨动。
监测警报响起。林深盯着数据屏:“耦合度下降!从45%跌到38%!顾队长,发生了什么?”
顾锦城闭上眼睛。通过连接,他“看”到了问题所在:宋墨涵在救治士兵时,遇到了棘手的神经阻塞。患者的大脑在抗拒外来意识的介入,这种抗拒形成了能量屏障,间接影响了她与顾锦城之间的连接通路。
更糟的是,她开始自我怀疑——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担心辜负患者的信任,担心让顾锦城失望。
这些负面情绪被光球放大,反射回连接中。
“她在自责。”顾锦城睁开眼睛,“我需要让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错。”
“怎么传递信息?”林深问,“你们现在的连接强度不够语言交流。”
顾锦城没有回答。他走到光球前,把手放在上面,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开始回忆。
不是用语言组织,而是直接提取记忆画面:宋墨涵第一次独立完成高风险手术的那个夜晚,她走出手术室时疲惫但明亮的眼睛;她在雨林里为他处理伤口时,手指稳定得像最精密仪器;她站在水晶核心前,手掌贴窗接收异星意识的勇气。
他把自己眼中的她,打包成纯粹的情感脉冲,通过连接发送出去。
光球的颤抖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内部光点流动速度的加快,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能量。
远在三公里外的临时医疗帐篷里,宋墨涵正在为士兵进行神经疏导。突然,一股温暖的情绪涌入她的意识——不是语言,而是一连串的画面和感受:骄傲,信任,还有那种“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的坚定。
她的手稳住了。脑中的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清明。
二十分钟后,士兵的癫痫停止,生命体征恢复平稳。
当她返回观察室时,光球不仅恢复了稳定,内部结构还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些光丝交织得更紧密了,像是经过了一次淬炼。
“测试进度:12%。”光语者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危机应对合格。连接韧性提升。继续。”
宋墨涵走到顾锦城面前。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
监测屏上,耦合度回升至50%,然后继续缓慢上升。
苏月明记录着数据,轻声对林深说:“我现在相信,他们真的有可能通过测试。”
“不止是通过。”林深盯着光球内部新出现的复杂图案,“那个结构在进化。他们在学习如何用连接解决问题,而光球在记录这个过程——这本身就是一种知识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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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二个考验来了。
这次不是医疗紧急事件,而是心理层面的冲击。
基地收到国际科研联盟的加密文件:对艾伦·索耶的背景深度调查显示,他三个月前的“私人科考”并非完全自发。文件暗示,有某个跨国组织在资助他寻找碎片结构,目的是获取外星科技用于军事目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组织可能已经渗透到基地内部。
魏清澜带着文件来到观察室时,顾锦城正在和宋墨涵进行同步呼吸训练——这是林深建议的增强连接的方法。光球在他们之间平稳旋转,内部的光点已经形成了某种规律性的图案。
“情况有些复杂。”魏清澜开门见山,把文件递给顾锦城。
阅读文件的五分钟里,观察室里的气压直线下降。
顾锦城的愤怒通过连接传递给宋墨涵——不是针对艾伦,而是针对那些想把文明接触变成武器竞赛的人。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了宋墨涵的担忧:她担心这会影响测试,担心人类的狭隘会毁掉这次珍贵的机会。
两种情绪在连接中碰撞、融合,最终形成了一种冷静的决心。
“先不要惊动艾伦。”顾锦城合上文件,“如果真有渗透者,他们会观察我们对这个消息的反应。我们表现得越正常,他们暴露得越快。”
“弹测试怎么办?”宋墨涵问,“如果我们怀疑身边的人,这种情绪会不会影响连接?”
她的担忧成真了。光球再次开始颤抖,这次的频率更低,但振幅更大,像是暴风雨前闷雷般的震动。
顾锦城握住她的手:“那就把怀疑变成警惕,而不是猜忌。你相信我吗?”
“相信。”
“我相信你。我们也相信虎子、林深、苏主任,还有……暂时相信艾伦,直到有证据证明他不值得信任。”顾锦城的声音平稳有力,“但我们的连接不需要依赖对第三方的信任。它只需要我们彼此坦诚。”
他转向光球,像是在对它说,也像是对无形的主考官说:“连接的意义不是让我们变成盲目乐观的人,而是让我们在看清现实黑暗的同时,依然能握紧彼此的手。”
战斗停止了。
光球内部,那些光点突然炸开,像烟花一样绽放,然后重新组合成一个更复杂的几何结构——一个多层嵌套的网络,中心是两个紧密结合的光核,外围是放射状的连接线。
“测试进度:41%。”光语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惊讶,“认知升级。你们理解了连接的真正韧性——它不是脆弱的完美,而是在不完美中的坚持。”
房间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顾锦城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七十二小时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而最大的挑战,往往是自身最深的恐惧。
夜幕再次降临时,他通过连接感觉到了宋墨涵潜意识里的不安。
那不是对测试的恐惧,而是更深层的东西——关于失去,关于离别,关于军人妻子必须面对的、却从未说出口的噩梦。
今晚,那个噩梦可能会被光球放大,赤裸裸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顾锦城看着窗外渐暗的天空,握紧了宋墨涵的手。
“无论看到什么,”他轻声说,“我都会在这里。”
光球在他们之间静静旋转,等待着揭示下一个真相。戈壁的夜风在窗外呼啸,而遥远的星空中,那些碎片文明的母舰残骸,正静静注视着地球上这对试图跨越孤独鸿沟的男女。
测试,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