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剑号”在Z-7碎片区的航行像在刀尖上跳舞。
舰船外部不断传来细小碎屑撞击装甲的声响，如同冰雹敲打铁皮屋顶。能量探测器的警报每隔几分钟就会闪烁一次，显示着周围不稳定的意识能量残留。
宋墨涵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输入指令。这些残留信号比她预想的更加复杂——它们不是简单的能量余波，而像是某种有组织的、仍具活性的信息结构。
“发现规律性脉冲序列。”她通过通讯频道报告，声音在密闭的科研舱中显得有些空旷，“间隔17.3秒，频率与‘剑鱼-III’被撞击前接收到的最后信号高度相似。指挥官，这可能是Spectra-X1的意识印记残留。”
“收到。”顾锦城的声音从舰桥传来，透过通讯器能听到背景中其他系统操作的声响，“能确定源点吗？”
“正在三角定位。”宋墨涵调整着探测器参数，“需要至少三组不同位置的读数。建议舰船沿当前航向继续前进500米，然后右转30度。”
“明白。周毅，调整航向。”
舰船轻微倾斜，宋墨涵抓住控制台边缘。就在这一瞬间，右肩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是旧伤的隐痛，而是某种神经被外部能量刺激到的反应。
她下意识按住肩膀，发现探测器的读数突然飙升。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变成一片混乱的锯齿状图案。
“指挥官，我探测到高强度意识干扰场！”她急促报告，“就在我们右侧约300米处，有大型残骸聚集的区域。干扰场强度正在增强——”
话音未落，整艘舰船剧烈震动。
警报声刺耳地响起，红色的应急灯光瞬间充满整个舱室。宋墨涵被甩离控制台，重重撞在舱壁上。防护服自动充气缓冲，但撞击力仍然让她眼前一黑。
“所有人员报告状况！”顾锦城的声音在剧烈的晃动中依然保持冷静。
“科研舱完好，宋博士——”欧阳澜的声音插进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进入科研舱，正试图扶起宋墨涵。
“我没事。”宋墨涵推开他的手，挣扎着回到控制台前。屏幕上一片混乱，但核心数据还在传输。“干扰场强度达到危险阈值，它正在主动扫描我们！”
舰桥内，顾锦城盯着战术星图。右侧那片残骸区中，一个巨大的能量源正在苏醒。它的信号特征与Spectra-X1完全一致，但更加微弱、不稳定，像是受伤后的状态。
“它没死透。”林皓轩的远程通讯插进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指挥官，那东西在撞击后分裂了——主体被摧毁，但一部分意识核心附着在残骸上存活了下来！”
“能评估威胁等级吗？”
“碎片化状态，能量水平只有完整体的12%，但意识干扰能力未知。建议立即撤退，我们需要重新评估——”
顾锦城打断他：“撤退窗口还有多久？”
“根据能量扩散速度，你们有最多15分钟离开有效干扰范围。超过这个时间，舰船的防护系统可能无法完全屏蔽干扰。”
15分钟。顾锦城的目光扫过舰桥人员，最后定格在科研舱的监控画面上——宋墨涵正快速操作设备，试图从混乱的数据流中提取有效信息。她的侧脸在红色警报灯下显得格外坚毅。
“宋博士，我需要你做一个危险评估。”他接通与科研舱的专线，“如果我们停留8分钟，你能采集到足够的关键数据吗？”
宋墨涵迅速计算：“需要5分钟稳定探测器，3分钟采集核心样本。但风险很高——如果干扰场继续增强，舰船防护系统可能在采集完成前就部分失效。”
“概率？”
“根据当前增速，8分钟后防护失效概率...37%。”
超过三分之一的可能性。顾锦城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敲，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全舰人员的生死，而这一次，他还需要权衡科学价值与人员安全的微妙平衡。
“周毅，带‘盾卫’小组做好紧急撤离准备。”他最终下令，“所有非必要人员进入逃生舱待命。宋博士，你只有7分钟——6分钟采集，1分钟缓冲。时间一到，无论采集是否完成，立即撤离科研舱。”
“明白。”
“指挥官，我请求留在科研舱协助宋博士。”欧阳澜的声音突然插入通讯。
顾锦城眉头一皱：“理由？”
“宋博士可能需要同时操作多台设备。我有神经外科手术经验，手部稳定性和多任务处理能力可以分担她的工作负荷。”
短暂的沉默。顾锦城看向监控画面——欧阳澜已经站到第二台控制台前，开始校准辅助探测器。他的动作专业而高效，确实能提高工作效率。
“批准。但时间限制不变。”
“收到。”
舰船在残骸区边缘保持悬停状态。外部，诡异的能量辉光在黑暗中脉动，像一颗受伤心脏的缓慢跳动。那些光芒映在舷窗上，将舱室内的一切染上不祥的暗红色。
科研舱内，宋墨涵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主探测器。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在防护服头盔内壁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右肩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但她强迫自己忽略它——每一次精准的操作都可能决定人类对抗Spectra-X1的未来。
“左侧第三通道信号稳定，开始下载波形数据。”她报告。
“右侧第五通道就位，正在捕捉频率特征。”欧阳澜同步操作，“宋博士，注意第七通道——那里有异常谐波，可能是意识核心的次级结构。”
两人的配合意外地默契。宋墨涵不得不承认，欧阳澜的专业能力确实出色。他的每一个判断都准确，每一个建议都切中要害。如果不是那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他几乎是个完美的合作伙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还剩三分钟。”顾锦城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平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探测器屏幕上，数据下载进度条缓慢爬升：67%...72%...79%...
突然，舰船再次剧烈震动，比之前更加猛烈。
“干扰场爆发！”欧阳澜盯着读数惊呼，“强度瞬间提升40%！防护系统正在过载！”
刺耳的警报声中，科研舱的照明闪烁不定。宋墨涵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那不是物理上的晃动导致的，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干扰。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光斑，就像盯着强光后留下的残影。
“宋博士，你还好吗？”欧阳澜伸手想要扶她。
“继续工作！”她咬紧牙关，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输入命令，强制重启部分过载的子系统，“还有多少数据？”
“85%...下载速度正在下降...”
舰桥内，顾锦城盯着系统报告。防护层能量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坚持不到7分钟。
“指挥官，建议立即撤离！”副官急声道，“防护层剩余能量只能维持4分钟！”
顾锦城的目光锁定科研舱的监控画面。宋墨涵的身影在闪烁的灯光中显得单薄，但她操作设备的动作依然稳定。她的专业素养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是无数次实验室攻关、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冷静。
“周毅，准备接应科研舱人员。”他下令，同时接通与宋墨涵的专线，“宋墨涵，你们还剩3分钟。时间一到，无论完成与否，必须撤离。这是命令。”
通讯那头传来她轻微的喘息声：“明白...正在加速...92%...”
她的声音有些异样。顾锦城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颤抖——不是恐惧，而是生理性的痛苦。
“你的肩膀？”
“不影响工作。”她简短回应，随即通讯被一阵强烈的电磁干扰打断。
顾锦城的手握紧了指挥椅扶手。三年前那场事故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实验室警报大作，他冲破安全门，看到她倒在过载的设备旁，右肩被神经接口的反冲力撕裂，鲜血染红了白色实验服。她当时也是这样的语气——“不影响，数据还没保存...”
“指挥官！”副官的惊呼拉回他的思绪，“残骸区有动静！多个能量信号正在激活——像是Spectra-X1的碎片意识在相互吸引，试图重组！”
星图上，原本分散的能量源开始向中心聚拢。那个核心区域的读数急剧攀升，很快突破了危险阈值。
“撤离！立即撤离！”顾锦城厉声下令，“所有人员，紧急撤离程序启动！宋墨涵，欧阳澜，马上离开科研舱！”
科研舱内，警报声达到顶峰。
“96%...还差一点...”宋墨涵盯着进度条，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她知道应该立即撤离，但眼前的数据可能是理解Spectra-X1意识结构的关键。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人类可能要在完全未知的情况
“宋博士，必须走了！”欧阳澜抓住她的手臂，“舰船防护层马上就要崩溃！”
就在这一刻，探测器发出完成的提示音——100%。
宋墨涵立即启动数据封装和加密传输程序，同时将物理存储芯片弹出。然而就在她伸手去取芯片时，整艘舰船遭受了第三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冲击。
巨大的力量将她和欧阳澜同时抛向舱壁。宋墨涵的后脑重重撞在金属结构上，防护头盔的面罩出现裂纹。一瞬间，天旋地转，意识模糊。
朦胧中，她看到欧阳澜挣扎着站起来，走向控制台——不是去取数据芯片，而是在快速操作着什么。他的动作极其熟练，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然后从设备接口拔下了一个微小的、她从没见过的黑色装置。
那个装置...不是标准科研设备的一部分。
宋墨涵想要说什么，但喉咙发不出声音。视野逐渐暗下去，耳边只剩下越来越近的金属扭曲声和能量过载的尖啸。
然后，舱门被暴力破开。
一个穿着重型防护服的身影冲进来，动作迅猛如猎豹。面罩下，顾锦城的脸在应急灯的红光中如同刀削般坚毅。他一眼就锁定了倒在地上的宋墨涵，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正将黑色装置藏入怀中的欧阳澜。
“指挥官，宋博士受伤了，我正在准备急救——”欧阳澜急忙解释。
“周毅，带宋博士撤离。”顾锦城的声音冰冷如铁，“欧阳少校，请立即前往逃生舱，你的行为稍后会接受审查。”
“指挥官，我不明白——”
“那个黑色装置。”顾锦城打断他，一步步走近，“三秒钟前你从三号数据接口取下的非标准设备。需要我让技术部门现在分析它的功能吗？”
欧阳澜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伪装完美的专业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露出底下某种更复杂、更阴沉的东西。
但顾锦城没有给他更多时间。周毅已经抱起昏迷的宋墨涵冲出科研舱，顾锦城则一把抓起控制台上的数据芯片，同时将脉冲手枪对准欧阳澜。
“现在，移动。”
撤离过程混乱而紧急。舰船在Spectra-X1碎片意识的聚合冲击下剧烈摇晃，走廊中到处都是警报的红光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顾锦城押着欧阳澜到达逃生舱区域时，大部分人员已经撤离。
“指挥官，只剩最后一艘逃生舱了！”副官在通讯中大喊，“舰船结构正在崩溃，你们还有不到一分钟！”
顾锦城将欧阳推进逃生舱，朝驾驶员下令：“立即发射，返回基地后将他直接移交安全部门。”
“指挥官，您呢？”
顾锦城没有回答，转身冲向另一条走廊——通往备用逃生舱的通道，也是周毅和宋墨涵撤离的方向。
舰船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一块崩落的管道砸在他面前，灼热的气体喷涌而出。他侧身滚过，防护服外层被擦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备用逃生舱舱门前，周毅正在试图打开因电力中断而卡住的舱门。宋墨涵被他安置在墙边，依然昏迷不醒，额角有一道血迹。
“门卡死了！”周毅用力扳动手动开关，但纹丝不动。
顾锦城上前，两人合力。金属铰链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呻吟，但依旧没有移动的迹象。时间正在飞速流逝，舰船解体倒计时在他们的个人终端上跳动：45秒...44秒...
“指挥官，你们必须离开这里！”林皓轩的远程通讯勉强接通，声音断断续续，“舰船核心即将熔毁——”
顾锦城看了一眼昏迷的宋墨涵，做出了决定。他从腰间取下那把高频振动战术刀——宋墨涵送他的礼物，刀柄上的星辰图案在警报红光中微微发亮。
“周毅，后退。”
他启动振动功能，刀锋发出低沉嗡鸣，然后猛地刺入舱门缝隙。高频振动让金属分子结构暂时弱化，配合他全身力量的推动，舱门终于被撬开一道缝隙。
“快！”
两人将宋墨涵送入逃生舱。就在周毅爬进去的瞬间，整条走廊的照明全部熄灭，只剩下应急指示灯诡异的绿光。舰船深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冲击波沿着结构传递，让逃生舱剧烈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