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营口港
初春的海风，带着湿冷的咸腥气，吹得港口桅杆上的绳索呜呜作响。
天空是灰蒙蒙的，与铅灰色的大海连成一片，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码头上，一艘悬挂着英国米字旗的远洋邮轮“玛丽女王”号，正喷吐着浓密的黑烟，即将启航前往上海。
旅客、挑夫、送行的人挤作一团，嘈杂的人声混着汽笛的鸣响，显得格外喧闹。
墨白和王雨萱站在离登船跳板稍远一些的地方，周围有便衣侍卫若有若无地隔开人群。
墨白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青色军装，外面罩着呢子军大衣，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王雨萱则穿着一身浅紫色呢料旗袍，外罩一件狐皮领的深色大衣，头发挽起，显得既干练又贵气。
只是她微微泛红的眼圈，泄露了此刻强压下的离愁。
“到了上海，给我个信。”
墨白伸手替王雨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狐皮领子。
“那边不比家里，租界里鱼龙混杂，明里暗里都要当心。
宋莲儿安排的人会暗中护着你，但你自己更要谨慎。”
王雨萱抬起眼，看着丈夫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开的担忧，心头一酸。
脸上努力绽开一个宽慰的笑容。
“知道了，银行和债券的事，我有分寸。
倒是你，我不在家，别只顾着忙，忘了按时吃饭歇息。”
她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怀表，塞到墨白军装口袋里，帮他栓在铜扣上。
“这个你带着，看着点时辰，别让我担心。”
墨白握住她微凉的手，笑说：“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王雨萱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凝重的说：“我此行一定会把咱们的奉币，像种子一样，撒到上海滩。
也会让那些洋人、还有江南的财主们看看，咱们关外，不仅有精兵，也有金融体系的根基。”
“不用太拼，事不可行就赶紧回来，我们有很多办法走过去。”
墨白疼惜的抱了下她纤细的身体，此去上海垦荒，必定艰难。
汽笛再次长鸣，声音凄厉，催促着最后的旅客登船。
随行的小玉和行痴已经提着行李箱，站在跳板旁等候。
王雨萱深吸了一口气，从墨白怀里离开，那温暖的体感瞬间被海风的冰冷取代。
“菱心，照顾好老爷！”
“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格外用心。”
王雨萱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跳板，没有再回头，生怕一回头，那强忍的泪水就会决堤。
墨白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紫色的身影，看着她一步步走上摇晃的跳板，看着她消失在船舷的入口。
海风吹动他军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他却像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邮轮缓缓拉响最后一声汽笛，粗大的缆绳被解开，庞大的船体开始移动，犁开灰色的海水，向着茫茫的南方驶去。
直到那艘船变成海天之际的一个模糊黑点，墨白才缓缓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