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减了,将士们现在一天就一顿稀的,走路都打晃,怎么守城?”
“那你说怎么办?”
另一个指挥使苦笑。
“去黑袍军那里借粮?”
“报。”
亲兵冲进来。
“西城粮仓走水!虽已扑灭,但烧毁粮米百余石!”
厅内一片死寂。
李如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良久,他缓缓开口。
“胡督宪那边......可有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一个负责联络的校尉硬着头皮开了口。
“昨日派出的三批哨探,无一返回,倒是......倒是黑袍军昨日用箭射进来劝降书,说......胡督宪自身难保......”
“放屁!”
一个暴脾气的千总拍案而起。
“督宪手握重兵,岂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想起,三日前那一万浙兵是如何在城外覆灭的。
黑袍军的火器之利、阵法之严,是他们亲眼所见。
沉默,令人窒息。
终于,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千总缓缓起身。
他姓赵,是李如松的同乡,跟随他二十年了。
“将军。”
赵千总的声音干涩。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如松看着他。
“讲。”
赵千总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开口。
“黑袍军自起兵以来,攻城掠地,但有三不杀,降卒不杀,百姓不杀,清官不杀,芜湖非金陵那等都城,城中无皇室宗亲,我等......也非世受国恩的勋贵,坚守至此,对得起朝廷了。”
“赵全,你要附逆?”
暴脾气千总怒目而视。
赵千总不理他,只看着李如松。
“将军,您看看这满城将士,饿得刀都拿不稳,您看看那些伤兵,无药可医,哀嚎等死,您再看看百姓,易子而食,昨日南城已现,将军,咱们守的不是城,是坟墓啊!”
“可是投降......”
一个年轻把总喃喃。
“岂不有负皇恩?”
“皇恩?”
赵千总惨笑。
“朝廷的粮饷,拖欠一年了,胡督宪的援兵,来了一万,半天就没了,咱们在这死守,北京城里的皇上,知道芜湖在哪吗?知道咱们这些人的名字吗?”
这话太诛心,可无人反驳。
李如松闭上眼。
他想起昨日巡视伤兵营时,那些缺医少药的士卒绝望的眼神。
想起昨夜城头,那些士兵听着黑袍军军歌时的沉默。
想起今晨路过民巷,那缩在墙角、皮包骨头的孩子......“诸将。”
他睁开眼,声音疲惫至极。
“意下如何?”
厅内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陆续有将领起身,抱拳,低头。
那暴脾气千总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倒,以手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