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这……这不是人道！这是在驱民为牲畜，逼着他们用命去换那几亩薄田！宇文泰和那个萧然，他们是把整个关中，都变成了一座血肉熔炉啊！”他的声音里带着惊恐，仿佛看到了无数百姓被投入烈火的惨状。
高欢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句“逃跑一人，全家为奴”，手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他自己就是从底层拼杀上来的，他懂得人性的贪婪，也懂得恐惧的力量。但他从未想过，可以把这两种东西运用到如此极致、如此残酷的地?地。
“他不是在治国。”高欢的声音冰冷得像是腊月的寒冰，“他是在炼蛊。将他治下所有的百姓，全都扔进一个罐子里，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就是最毒、最狠的蛊虫。他要用这些蛊虫，来咬死我们！”
这个比喻，让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陈兴。
陈兴的面色也很凝重，但他眼中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他和萧然，就像是光与影的两面，他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改造这个操蛋的世界，但选择的道路，却截然相反。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王，诸位。宇文泰与萧然，是想将人的恐惧与贪婪，彻底榨干，化作驱动一部名为‘西魏’的战争机器的燃料。”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继续说道：“这部战车，或许在短期内会跑得飞快，因为它烧的是人命，是人性。但请诸位想一想，燃料，终有耗尽之日。当关中的百姓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当他们的恐惧和贪婪再也压榨不出半分动力时，便是车毁人亡之时。”
他的话语，像一股清泉，洗涤着众人心中的惊惧和戾气。
“而我们，要走的路，与他们不同。”陈兴的目光落在了桌案的另一边，那里放着一本小小的《齐民要术》简编。
“我们当以民心为沃土，将希望的种子，亲手播撒下去。沃土之功，虽不如烈火迅猛，却能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最终收获一片生生不息的森林.”
“战车虽快，其路必尽。沃土虽缓，其力无穷。”
高欢久久地凝视着那份来自长安的“铁律”，又转头看看那本散发着墨香的“圣旨”。一边是血肉熔炉，一边是希望沃土。一边是竭泽而渔，一边是生生不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陈兴，你放手去做吧。”他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让东魏的百姓，比西魏的那些‘蛊虫’活得更像人！我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高欢，不仅有地种，有饭吃，还有他娘的盼头！”
“我要让宇文泰看看，是用刀逼出来的忠诚更硬，还是用粮喂出来的民心更铁！”
这一刻，陈兴看着这位枭雄眼中闪烁的光芒，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不仅得到了推行自己理念的权力，更重要的是，他开始真正地，从根基上，改变这位乱世主宰者的思想。
而这，比赢得任何一场战役都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