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擅自辍学,去屠宰场找阿虎。
那会儿阿虎已经是裕桐的黑帮老大,在裕桐混得风生水起,没有人不怕他。
易小森来找他的时候,阿虎也像现在这样,和易小森对坐着喝酒。
七年不见,彼此好像都变了,但好像又都没变,易小森还是那个看上去如沐清风,实则嗜血冷漠的怪物,而他,还是那个打脸充胖子的纸老虎,再怎么野蛮狂暴让其他人心生畏惧,都不及易小森半分残忍。
有了阿虎这个挡箭牌,债主不再敢上门找赵贤珍麻烦,而易小森,却再一次走向冷寂的黑暗。
他答应了阿虎留在虎帮替他做事,一夜之间,从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街头混混。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骨子里的薄凉和冷血让他无论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都游刃有余,很快就与阿虎平起平坐,很快就让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折服。
如果说阿虎是恶贯满盈的坏蛋,那易小森就是丧尽天良的魔鬼。
易小森做事果断得可怕,从不给自己和对方留后路,都说惹到了阿虎还可以跪地求饶,但如果对方是易小森,根本没有开口求饶的机会。
但易小森却很少亲自动手,都是一些手上的人在“胡作非为”,他自己永远在暗处,仿佛从不屑于跟这个世界打交道。
阿虎:“易小森,我们是从同一个孤儿院里逃出来的,你还有那七年,我什么都没有……”
阿虎有些醉了,原本惨白的脸绯红一片,捏着酒瓶子的手有些颤抖,鸭舌帽下的那双眼睛灰蒙蒙的,悲伤极了。
他抬手缓缓地指上自己的胸口处。
阿虎:“这个地方有个洞,很深,不管我杀了多少人,塞了多少具尸体在里面,都是空****的,喊一声,只有自己的声音。”
易小森沉默的看着他,深眸沉了沉,眉心微皱,琥珀色眼睛里没有情绪。
他跟阿虎都是孤儿院的弱势群体,经常一起受欺负,却从来没有跟彼此说过话。
突然有一天,阿虎撬开了他宿舍的大门,站在门框里,带着一身狼狈的伤痕,轻飘飘的对他说:“逃走吧,我们一起。”
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忘了。
但是他二话不说就跟着阿虎走了,从孤儿院的铁门翻了出去。
刚出去的那几天他们过得很惨,没东西吃,没地方睡,可就是没想过要回去。
后来有一天晚上,赵贤珍出现了。
他跟阿虎正在垃圾桶里翻找东西吃,那个女人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往垃圾桶这边走,阿虎注意到了她,然后轻轻地看了眼易小森。
下一秒,阿虎把易小森推进了垃圾桶,自己飞快的跑走了。
易小森在垃圾桶里挣扎着,喊了两声,赵贤珍吓了一跳,掏出手电筒往黑漆漆的垃圾桶里照。
后来……
后来易小森就被赵贤珍给带走了。
躲在一旁的阿虎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他以为易小森会回头看看他,可是没有。
易小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阿虎:“我好像……快撑不住了。”
阿虎许是彻底醉了,竟掉下了眼泪。
阿虎:“两年前你来找我的时候,其实我挺开心的,因为你理解我,他们都是怕我,我以为离开孤儿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反而更糟了……”
阿虎:“我想回到孤儿院的那个时候,至少还有人欺负我,现在呢,现在……”
阿虎:“两年前,我以为这条路你终究还是会陪我一起走,结果我还是一个人。”
砰。
阿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醉醺醺的晃了晃脑袋,满脸火辣辣的泪,瘫坐在地上,没有再说话。
易小森静坐在椅子上,缄默。
他点了支烟含在嘴里,浅吸一口,修长的手指夹下烟,微张嘴,吐出薄薄的白色烟雾。
他没去看跌在地上的阿虎,目光飘忽,残余的烟雾从鼻腔推出,表情冷了许多。
坐在地上的阿虎,视线刚好落在颜离躺着的那张**,他咧嘴苦笑,泪水沾湿了整张脸。
他在屠宰场见过颜离,她为了易小森,朝他的手下举起了枪,跟易小森一样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阿虎一只手撑地,很艰难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往颜离的方向走,露出平日一贯邪恶戏谑的表情。
他拖着有些不稳的步子,还没走到床边,面前就迅速覆上一个阴冷的影。
易小森双手插兜,不冷不热的眸光盯着阿虎,凄寒的眼睛里没有温度,抿着唇,挡在阿虎面前。
他的身后,是正在熟睡的女孩儿。
阿虎冷笑一声,说:“易小森,好东西是要分享的,你忘了当年是谁帮你过上好日子的?就当报答了,怎么样?”
易小森的黑眸沉了沉,棱角分明的脸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犀利和冷漠。
易小森:“除了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阿虎又笑了,伸手抹去脸上的狼狈,看着易小森,说:“你有什么值得我稀罕的?你那七年都是老子给你的。”
阿虎狠狠地一把抓起易小森胸前的衣服,用一种奇迹悲恸的目光盯着他。
阿虎:“你那七年都是老子给你的!”
“老子给你的!”
易小森不为所动,压低了眼睛看他。
易小森:“所以我说,除了她,我什么都给你,可是你也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
彼此凄冷的目光深深胶着在一起,易小森深眸里像蒙了一层霜雪,寒凉,又寂寥。
阿虎紧紧地盯着他,悲怆,哀恸。
他抓着易小森衣服的那双手逐渐松懈,眼眸沉沉的垂了下去。
易小森:“我叫你来,是道别的。”
阿虎抬眸,微皱了皱眉头。
易小森却勾起了薄薄的嘴角,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易小森:“我要走了。”
他眼中的寂寞越发浓烈,像一望无际的灰,死沉沉的,却含着苍白的笑意。
易小森:“癌症。”
低沉又轻柔的话语在空****的屋子里如空灵般消逝在耳廓,没拖拉一丝悲伤的尾音。
阿虎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仿佛静止了一般。
空气还弥漫着浓烈的啤酒味道,夹杂着腥润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