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门开了,易小森换了一身深灰色休闲服,惞长的身影混合了些许慵懒,薄薄的嘴唇平展着,一双淡冷的眼睛低垂,朝颜离这边走过来。
颜离看着他的眼睛微眯了眯。
想着他没有表情的时候,还真是冷得让人颤栗。
“不回去?”他问二钟。
二钟慢慢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又赶我走?上次大半夜的被你赶出去,我在马路牙子上吹了一个晚上的风,还挂了一个星期的水呢,我不走。”
二钟往椅子后边儿靠了靠,把屁股坐得老稳了。
“修车厂有宿舍可以住。”他低语。
“你还说呢,我在厂里把被子都捂热了,不知道是谁一个电话打过来叫我出去的,厂里也是有门禁的好吧,这都十一点半了。”
二钟又气又委屈,要不是因为出来帮他把摩托车开回来,自己才懒得出厂,现在还要被嫌弃当作电灯泡给赶走,果然,千年冰山也会有见色忘友的时候,还不止一次!
“这屋子这么大,随便弄个地铺又不难为你。”二钟喃喃。
易小森凝了凝深沉的黑眸,二钟抬头故作镇定的偷瞄他一眼,虽然表面上矫揉造作的耍痞气,但心里还是挺虚的。
空气静止了几秒。
“随便你。”他淡淡道。
说完便从二钟身边绕了过去,二钟深深吸了口气,那颗悬到嗓子眼上的心沉了沉。
颜离昂着头看他,脸上露出一抹浅浅地笑,他走到她面前,地上落下一个拉长的黑影。
“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他低语。
颜离轻轻咬了咬唇。
“我,还有作业。”她说。
他缩了缩深黑的瞳孔,看着她。
“要做?”
“要。”
他微抬了眸,走到书桌旁开了台灯,把桌上被二钟翻得乱七八糟的书一本一本的齐好,堆放在书架上,他拉出一把椅子,走到颜离身边。
颜离抓着他的胳膊,被他搀扶到书桌旁,慢慢地坐了下去。
他把她的书包递给她。
“你书包挺沉的,好学生?”
“不是。”
他勾起了嘴角。
颜离看着他,在微黄的台灯笼罩下,那抹点缀在脸上淡漠又温暖的笑,她不禁失了神。
他的笑甜而不腻,淡淡地,一下子褪去一身的寒凉和冰冷,嘴角却仍然漾着野性。
心里像塞满了棉花,又堵又软。
“看着我做什么?”他问,声音很淡。
颜离突然一慌,从他手里拿过书包搁腿上,拉开链子,在里面翻来找去,然后拿出一套英语卷子和笔,整个人坐得笔直,视线落在写满密密麻麻英文的卷子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易小森看着她,眼睛弯了弯。
一旁的二钟啧啧了两声儿,别过了脸,开了电视看。
外面的雨没有片刻的懈怠,甚至时不时会有哐当的雷声,啪啪啪的雨砸在窗台上,似是要把整个世界洗涤翻新一遍。
大杂院里被幽暗的灯光笼罩着,在浓浓的雨雾中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却是很真实的座立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
易小森坐在椅子上玩儿手机,埋着头,只有手机屏幕上的光时不时闪在脸上,薄凉的嘴唇紧抿着,眼眸微垂。
二钟又洗了个苹果啃,手上拿着遥控器,换了好几个频,也没找到好看的。
颜离安静的坐在书桌旁写作业,手里握紧了笔,视线落在那张堆满题目的卷子上,却一笔都没写,确切来说,她不太会。
以前每次做作业无从下手的时候,她都会拧紧了眉头死咬着嘴唇,颇为绝望的磕下笔,然后又极其烦躁的重新拿笔,在卷子上艰难的写。
但这次,她很平静。
她甚至觉得,卷子做成什么样都没所谓,最后能拿到多少分数也无所谓。
她是无数即将奔向高考的负重学子中的一员,却是唯一一个没有想过要在高考的决战场上要赢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另类,这样的不像话。
生活在肮脏泥沼里的人都想拼命跳出这片破败之地,只有她还在这片破败之地寻找慰籍。
“森哥,四中什么时候上的新闻了?”二钟扭头问易小森。
颜离凝眸,微微侧了眼向后望。
始终沉默在暗处垂头玩手机的人抬了眼,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点,退回了推送的头条新闻,淡淡地眸光望向电视屏幕上。
屏幕上的女记者握着话筒,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连眨了好几次,说话时殷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冲着镜头一脸严肃。
“我现在已经到了周慧女士的病房外,周慧女士目前情绪还不稳定……”
“滚!滚出去!别碰我!别碰我!”
剧烈的嘶吼声从电视机里传出来,把沉寂的屋子弄得有些诡异。
颜离心里猛地一抽,手指颤了颤,小脸顿时一片煞白。
自从周慧住院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没去理会任何关于周慧的消息。
也没去理会那些杂碎言语和眼神,现实却以这样的方式逼着她去正式和面对这些肮脏的事儿。
颜离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后,耀黑的瞳孔里涌出一股冷寂的平静,眼底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十一月三号上午八点多的时候,正在进行第一次晨跑的四中学生被降临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一位家长持刀跑到操场欲要杀害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病**的女士周慧,周慧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误伤了鑫南集团董事长龚女士的独生子许陌洋,但因为是周慧病发后无意识的举动,如今已被无罪释放,龚女士是否善罢甘休,四中又是如何看待并处理……”
铿锵有力的播报声回**在幽暗的宅子里,女记者还握着话筒喋喋不休,眉心拧成了疙瘩,用表情向观众展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二钟啃了口苹果,双腿交错搭在桌子上。
“丫头,四中真出过这事儿?”
二钟天天在四中外面的街上混,没听到任何关于家长进校砍人的事件,估计是夏子坤的老子把消息压下来了。
不过媒体是什么人,捕风捉影,愣是把这事儿推向了新闻头条。
颜离沉默着,合上了卷子。
“此事件一出引起了社会对原生家庭的广泛讨论,讨论的焦点自然是落在周慧的女儿身上。”
电视屏幕上放出了一段视频,是从四中的监控录像里提取出来的,视频里,操场上所有学生都在七零八落的逃。
周慧拿着刀即使被几个老师架着,也疯狂的朝某个方向挥砍,一双哀怨到极致的眼睛死死盯着某个人看。
一个被人护在身后的女孩儿,站得笔直,从监控的方向看,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意。
最后,那一刀砍在了一个胖胖的男孩儿肩膀上,众人一瞬间呆滞。
胖男孩倒在了血泊中,那个站在后边儿的女孩儿始终没动,只有风,扬起了她的头发,露出一双阴冷黯淡的眼睛。
“卧槽,英雄救美啊。”二钟感慨到。
隔着电视屏幕都能想象到当时情况有多精彩。
“周慧的丈夫是去年刚出狱的犯人,据隔壁邻居叙述说,夫妻二人都有暴力倾向,他们的女儿,也就是四中的在校学生,频频受到家暴侵害,如今又上演了在学校被亲母欲杀的事件,那么在这样一个黑暗的环境下……”
蓦地,电视机瞬间黑屏,那些振振有词的话也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