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小山和毛豆便也不再卖关子,将自己方才看见的说了。
郑大郎愕然:“你们说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小山点点头:“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比你高半头,不过可惜因为天太黑了,又隔得远,我们没看清楚长相。”
毛豆跟着补充道:“从你出城就跟着你了,我们俩还以为你们是同乡呢,没想到就见着他将你推进河里,然后又回去了。”
虽然两人并没有说出多少特征来,但郑大郎却立刻就联想到了周青身上。
他震惊又愤怒,跟他喝酒的时候称兄道弟的,没想到转头就将他推进河里,企图害死他!
分明就是不想给那剩下的钱了,弄死他一了百了。
秋夜的风带着几分寒意,吹得郑大郎浑身发凉。
小山亦打了个寒噤,搓了搓膀子,道“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们就回去了,冷得很。”
郑大郎看着小山湿漉漉的头发,愣愣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未说话,只目送小山和毛豆过了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看来这两人确实是意外救了他。
好在老天保佑。
进水的窒息感仍旧留在鼻腔里,难受异常,郑大郎攥住拳头,咬紧牙齿。
陈家!
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真以为他不敢上衙门告他们吗?
郑大郎带着满腔愤怒回了家,院门被他一把推开,撞到篱笆上发出“啪”一声响。
何雪闻声从厨房出来,一眼看见他湿透的衣裳,心跳了跳,佯装未觉,问道“不是去要钱的吗?他可给了?”
“要钱?”郑大郎冷笑一声,一脚踢翻摆在院子里的矮凳,“钱没要到,人家先来要我的命了!”
“你这又是生的什么气?”何雪皱眉,像是才发现他浑身湿透一般,“呀”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衣服都湿了?”
掉河里了?
怎么没淹死他!
何雪心下遗憾。
秦小娘子让她想办法催这个畜生去问陈家要剩下的钱,她连着旁敲侧击了几天,这畜生前面还说人家陈家那么大的家业,不会在乎他这点小钱,直到听她说了陈家被山匪盯上,劫了陈家的公子的事,总算也坐不住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但秦小娘子叫她这样说,那想必也有几分可信吧,反正能让这个畜生相信就成。
秦小娘子还说,最好能让这畜生开口威胁陈家,那就更好了,最好能当面求证陈家公子被劫之事,只是这样或许会激怒陈家,到时候怕会下杀手。
听到说下杀手,她的确犹豫了一下,这畜生虽然不是人,可到底是她孩子的父亲,但一想到女儿身上的伤,还有这畜生威胁要将女儿卖进青楼,她又硬起了心肠,这样的爹,还不如死了干净。
看他这幅模样,想必就是秦小娘子所猜测的,陈家人对他下杀手了,只是怎的没死?还活着回来了?
郑大郎自是不知道何雪的想法,也没有和她多说的意思,丢下一句“给老子烧点热水洗澡,再熬碗姜汤”,便自顾自进了屋。
何雪看着他的背影,抿紧唇,目光幽深,低着头进了厨房。
快了,她想。
……
在周青返回城中时,谢云昭正好出城。
周青沉浸在任务完成的喜悦里,一身黑衣的谢云昭驾着马从他身边奔驰而过,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宋莲给的地址在一个镇子上的客栈。
此镇名为温阳镇,距离长灵县不远也不近,谢云昭骑马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
见到宋莲时,正听见打更人的梆子响。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声音拖得老长。
“她呢?”谢云昭便问。
宋莲朝内室努努嘴。
谢云昭转头,便见一个蓝衣妇人从屏风后走出来。
陈芸好奇地打量谢云昭,脸上并没有被劫掠的恐惧惊慌,反而满眼兴味,甚至有些许激动和喜悦。
“你就是宋娘子口中的东家?”她问道。
谢云昭看向宋莲,以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不是疯了吗?
这情绪比正常人还稳定。
宋莲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惊讶不解。
“要不是她配合,我还不一定能这么顺利的将她劫出来,她说要等你来了才肯开口。”
陈芸笑道“是不是很惊讶我似乎和疯子不太一样。”
谢云昭看着她挑眉不语,话说到这份上,答案很明显了——
“我是装的。”陈芸说道,转身在一旁的桌旁坐下,拿过杯子倒茶。
果然如此。
谢云昭坐到她对面,从宋莲告诉她说面前这位陈娘子平时看起来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不像个疯子时,她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只是她没有亲眼见到,并不能确定。
毕竟这世上的疑难杂症多如牛毛,精神病更是复杂,一时正常一时疯癫并不奇怪。
但她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多巧合,装疯卖傻可不简单,装得不好就显得假,而且要装很长时间更不是容易的事,很难保证不露馅,而且装着装着可能就真疯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装。
就如陈娘子这般,装作忘记了前尘往事,平时大多数时候正常,突然疯癫一下,想来比装真疯子容易得多。
“陈娘子一开始就是装的?”她问道。
这法子虽然轻松些,但能这样装疯卖傻将近十年,也是个厉害的,毅力惊人。
陈芸将茶杯放到谢云昭面前,又递给宋莲一杯,笑了笑道“事情刚发生事,我确实是有些精神失常的倾向,尤其是——”
她说着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尤其是我刚生下孩子那段时日,恨不得发疯杀了所有人,伺候我的丫鬟婆子每一个靠近我身边的人都被我拳打脚踢过,连——陈正德——”
陈正德是陈大老爷的名字,三个字像是生锈的铁钉刮过喉咙,陈芸的声音艰涩而痛苦。
“他也被我扇过巴掌,大夫跟陈正德说我疯了,我就疯给他们看,陈正德谨慎,怕我胡乱说出什么坏了他的事,从那以后,我就被他看管起来,不许我接触外面的人,不许我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