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白发老者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便彻底不动了。
他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一边,脸色惨白如雪,嘴唇乌青。
整个人干瘪得如同一具脱水的干尸。
身下的青石板上,早已积起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少主。”福生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轻声开口,声音低沉而恭敬。
李景隆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他轻轻摆了摆手,目光并未在尸体上停留片刻,仿佛那只是一件需要处理的垃圾。
“来人!”福生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清理完现场、侍立待命的暗卫,声音掷地有声。
为首的方元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恭敬地躬身应道:“属下在。”
“把尸体装箱,即刻送往京都吕家。”福生沉声道。
少主刚才的话,他都已经听到了,无论幕后主使是天子、太后,亦或者吕家,其实说白了都是同一伙人。
这不仅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宣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是晚风堂的规矩。
方元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恭敬地应道:“属下遵令。”
说罢,立刻示意两名暗卫上前,将白发老者的尸体抬了下去。
动作迅速,没有丝毫拖沓。
李景隆自始至终未曾开口授意,却也没有阻止福生的做法。
他清楚,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皮,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便没必要再顾及什么脸面。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直接亮剑,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知道。
他李景隆,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不好意思了,吴将军。”李景隆转头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吴杰,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语气也缓和了些许,“本来想着好好备一桌酒菜,与你共叙一番,却没想到让你撞见这样一场闹剧,扫了雅兴。”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给吴杰的空杯满上,笑道:“这顿酒本王欠着你,等回京之后补给你。”
吴杰连忙躬身一礼,神色恭敬:“王爷言重了!”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道,“贼人胆敢刺杀王爷,便是与末将过不去,更是与泷州万千重获新生的百姓过不去。”
“只要王爷平安无事,便是天大的幸事,些许波折,何足挂齿。”
今夜之事,让他更加看清了李景隆所处的险境,也更坚定了他追随的决心。
李景隆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准备回房歇息。
“王爷...”吴杰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住了他。
心中的好奇心与一丝莫名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实在按捺不住。
李景隆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何事?”
“这些人是...”吴杰斟酌着用词,瞟了一眼一旁的暗卫,终究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李景隆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说道:“什么都别问,我是为了你好。”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说完,便不再停留,径直转身走进了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在不确定吴杰是否会追随自己之前,他什么都不会告诉吴杰,不是担心吴杰会出卖他,而是不想因此杀了吴杰。
吴杰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李景隆必有苦衷,既然不愿多说,他也不便再追问。
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
他恭敬地对着房门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看向福生,微微颔首示意,接着便迅速转身离开了别院。
夜色中,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只留下一串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院落中,月光依旧皎洁,桌上的酒菜早已凉透。
暗卫们悄然退去,只留下福生一人静静伫立。
如同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方暂时的安宁。
而京都城中的风云,或许会因为这具即将送达的尸体,注定要掀起更大的波澜。
...
晨曦微露,将泷州城外的官道染成一片暖金。
李景隆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立于高头大马之上。
目光望向京都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藏着难测的心思。
福生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紧随其后,腰间的佩刀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出发。”李景隆轻声吩咐,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马蹄声哒哒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队伍缓缓前行,吴杰率领五百精兵紧随其后。
他们身着甲胄,手持兵刃,神情肃穆,押送着数十辆囚车。
囚车内,关押着泷州赈灾钱粮缺失一案的涉案人贩。
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神黯淡,昔日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自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后,方元清率领的夜枭司泷州分舵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离开泷州城时,百姓们早已自发地聚集在街道两侧,夹道相送。
他们手中捧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或是连夜缝制的布鞋,脸上满是感激与崇敬。
有人甚至跪在地上,对着李景隆的背影叩拜,泪水纵横。
若不是李景隆查明赈灾粮款被贪墨的真相,严惩了贪官污吏,他们恐怕早已在饥寒交迫中殒命。
没有人知道,就在昨夜,这位救万民于水火的王爷,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
那场血腥的刺杀,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被掩盖得严严实实,没有走漏一丝一毫的消息。
李景隆也并未打算继续追究,在他看来,与朱允炆、京都吕家之间的恩怨,早已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眼下的这点风波,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开胃小菜。
他此刻心中最牵挂的,是孝康皇帝朱标的死因。
那不仅仅事关一位储君的生死,更关乎着朝堂的权力更迭,关乎着他接下来所有谋划的成败。
他始终觉得,朱标的死疑点重重,若能查明真相,或许便能找到撬动当前局势的关键支点。
...
一路晓行夜宿,队伍行进得十分顺利。
几日后,便抵达了淮安地界。
淮安地处京杭大运河畔,是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
商贾云集,市井繁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天色渐暗时,李景隆下令队伍在淮安驿休整。
驿站规模宏大,雕梁画栋,陈设颇为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