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司马昭的军事目标虽然定在了伐蜀,但实际目的其实就是“以袭汉中”,九月份取得了足够的战果,汉中的多数据点被魏军夺取,汉军退守剑阁与钟会对峙,十月份魏帝曹奂就封司马昭为晋公,晋位为相国,加九锡,可以说,司马昭的战略目标在此刻也基本达成了,接下来就是守好打下的领土,回城受赏,因此钟会也在此刻建议退兵。
然而令谁都没想到的是,蜀汉遭遇了黑天鹅事件,原本拿下汉中,魏军建立统治后就能慢慢耗死蜀汉,但邓艾这老小子为了自己的功名,带着数万士兵赌命,结果还真给他赌对了,刘禅以为魏国大军将至,被迫投降,将司马昭口头上画的一个大饼变成了现实。
可这就不对了呀!因为司马昭所需要的是一个在他规划下完成的军事任务,这样得到的功勋才是他自己的,但现在蜀汉已灭,而他本人不在前线在洛阳,这也就是说前线真正的伐蜀大功与他毫无关系,是具体执行的主帅钟会和打到成都的邓艾所有。
这便出现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司马昭麾下的将领比他这个霸府首领做得更好。而司马昭偏偏还不是皇帝,理论上这份功绩归于魏帝曹奂的功德,实际上是在战场上卖力厮杀的钟会邓艾所有,因此这就使得钟会和邓艾在军功上超越了刚刚弑帝过的司马昭,对司马昭产生了严重的威胁。
所谓的政治,其实说穿了就是分配利益这么点事,但没算清楚这笔账,那么只会在外围无限打转。邓艾的突然暴走确实使他获得了名扬千古的战功,但他本人把持不住,而钟会也只能在绝望之下和他爆了,杀死邓艾便打算在蜀地直接造反,因为出身名门、懂得世家套路的他可太清楚了。
此时的钟会才三十九岁,司马懿创业是七十岁,而钟会老爹是比司马懿活得还要长的钟繇。这也就是说,钟会一旦继承了钟家的优秀岁寿,又有了伐蜀这个巨大军功傍身,那将来做第二个司马懿几乎是定局,因此司马昭是必然要把他这个主将也一起杀死,才好将伐蜀大功归于自家。
高洋早年的亲征,也是出于这个道理,毕竟亲上战场吃硬仗,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会多说什么,如今轮到高殷掌舵,他也必须在以武立国的大齐显出军威来,提升自己的个人威望。
如果委派其他任何人,将来都有着使其做大的可能,哪怕是忠心耿耿的娥永乐,也未必不会变成下一个邓艾,因此高殷同样要远赴辽东,乃至深入漠北,才能切实的摘下这颗果实。吞并下属的功绩,一次两次还可以,但次数一多,即便他们都献过心头血,也仍会有怨言,毕竟高洋在时也是亲自带他们出征的,高殷在这时候并没有更多的优待,现在被保护着在前线厮杀已经是极限了。
不是成为了皇帝就被所有人崇拜,而是因为被所有人崇拜而成为了皇帝。前者是皇权的幻影,后者才是帝王的本质。
此时的高殷与后者的距离更加接近了,虽然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现在可以略略止步,骄傲地宣扬自己的功勋。
“皇帝臣殷,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四夷之为中国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秦汉有匈奴,魏晋出五胡,皆残害一时,恶延百世。今我大齐治顺平昌,仍有库莫奚、契丹、高句丽等酋豪劫剥烽戍,杀害吏民,恶积祸盈,人神共愤。”
“朕受天明命,子育万方,故难忍丧民之耻,败土之恨,兴国中义兵,诛塞外群丑,不惟清正国朔,亦有怀天道耳……”
洋洋洒洒念完一段祭文,高殷将其郑重卷起收好,而后又展开一卷,这次是宣读诸多将士的功绩:
“王者所用,唯在赏罚。赏贵适理,罚在得情。齐膺有天勋,实赖将帅竭心,文武尽效,宁内拓外,迄用有成。威灵远著,寇逆消荡……”
高殷突然顿住,面向与他一同厮杀的百保鲜卑们,在他们身前摆放着数十辆奚车,里面躺着战死的将士,很黑色幽默的是车内以木板隔开,尸体宛如上下铺一般叠了数层,而防腐的待遇都是精制的海盐,比秦始皇的死后规格要高出许多。
高殷对着他们念出祷文,在寒爽的冬日下,祭台上的皇帝背负冷阳,口中天宪带着庄严肃穆的神圣之感,平等地播在棺木与兵众身上,无论是他的殷殷情意,还是口中吐出来的待遇,都让诸将为之动容。
将士们忍不住微微颤抖,待至尊最后一语落毕,礼官稍稍暗示,将兵们便纷纷行起军礼,一同高呼:“吾皇神威圣德,臣纵百死,亦保延齐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