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书信内极为客气,请求的物资并不多,只是希望齐国能派出军队协助,同时允许自己进入齐国之地,他没有明说自己要驻扎在哪个地方,但多半是齐国所有的淮南。
宣德殿上的臣子面面相觑,理论上是不应该给予的,毕竟梁军是外臣,但更高的理论上,齐国也是他们的宗主国,那么诸侯的军队通行齐国领地,也不是没有道理。
淮南之地也不是齐人心中的自家领土,未来陈国北伐,齐国诸将不救援,坐视寿阳被攻陷,韩凤还说“他家物,从他去”,对于丢弃淮南没什么心理包袱——那时淮南已经在齐国手下经营有十年之久了,仍是不太上心,甚至于赋税都不怎么收。
诸臣各有私心,此前齐军在建康已经战败过,如果再来一仗,那新君的威望将受到打击,会比当年天保之时还要重;而且虽然淮南不重要,但允许王琳军队通行,还是会折损威严的。
一时间有支持者,有反对者,支持的未必忠心,反对的或许谋国,群臣纷扰,也让高殷看见了齐国复杂的政治生态。
对于这种生态,要做的就是用威望给予压制和打击,首先就要做出正确的决策培养威望。
看在王琳态度恭顺的面子上,高殷也不介意对他多行赏赐、称赞有加,并在不冒犯他权威的情况下,给予他一些军事建议。
“先通知他先帝已崩,是为太祖,让他服丧三日。”
高殷靠着椅背,手指轻点太阳穴:“随后说……配合他打击陈国也是可以,但不可与敌军久持。他刚刚拿下江陵,正应该巩固疆土,如今趁着陈氏新丧之时夺取一些领土、展示军威就足够了。”
“若打着一战灭陈的心思,反倒让陈国诸人为了生存举力顽抗,恐怕到时候,两军会相持不下。若周国再因稷山之败,打算在荆州找回场子,那他可就进退不得了。”
这番分析不无道理,斛律光等北将心下觉得大差不差,但他们不参与淮南军事的讨论,其他臣子纷纷出言附和:
“至尊明鉴。”
“圣言凿凿,臣等膺服。”
高睿记下前言,随后发问:“若差遣将领,不知尊意何人?”
“朕看赵州刺史慕容俨就可以,任命他为主将,升为扬州道行台、使持节,率领二万淮南军前去接应王琳。”
高殷的话引起臣下一片议论,主要是慕容俨这家伙既抽象又倒霉。
慕容俨如今五十一岁,标准的老将,此前就有着能攻善守的战绩,确实有着才干,忠勇也过人。当初镇守郢城,能够根据情势阻碍梁军,后来梁军设置荻洪切断通信,把郢变成孤城,城内人心惶惶,慕容俨就率领众人去神祠祈祷,接着夜里就刮起大风吹掉了荻洪。
之后梁军又设置铁索,这次更夸张,连着吹掉了三次,郢城守军大喜,觉得有神相助,后来梁军又增添了五万大军,慕容俨率领守军硬是鏖战到天明,把梁军击退,甚至出城追斩了梁将,梁军以千金求赎首级,慕容俨也不卖。
后面梁军卷土重来,郢城粮食缺少,粮运阻绝,慕容俨就煮槐楮、桑叶乃至水萍、葛艾,以及靴子皮带充饥,要是城里死人,那更是加餐了,留着骨头是俨子最大的温柔,张巡都要叫他祖师爷。
这种情况下慕容俨的军队仍旧号令严明,功必赏过必罚,士兵们也愿意和他共苦,从天保六年正月守到六月份,半年时间,愣是没有一个人投降或献城,一直打到梁国主动和齐国求和,郢城也没有被攻下。
这一仗打完,慕容俨身形改变,高洋都认不出来了,说“古代的忠烈之士没有超过你的”,慕容俨的回答则是“臣恃陛下威灵,得申愚节,不屈竖子,重奉圣颜。今虽夕死,没而无恨”,让高洋称赞不已。
论战绩和忠心,都是深受考验的老干部,有这样的人出征,高殷倒是放心了许多,历史上也的确是派他去打这一仗,还负责监督王琳的军队,虽然最后是战败了,但那是后面王琳贪了,想一战打败陈军入主建康。
因此给慕容俨多派一倍的兵马,让他选择的余地更充裕,到时候也有底气阻拦上头的王琳。
“慕容恃德久为宿将,然毕竟老迈,臣举荐一人。”
高浚从班列中走出,奏道:“请以上党王为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