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对街头小吃没有研究。”克罗夫特优雅地耸了耸肩。
“可惜了。”周凡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在座的几位华商大佬,“四爷,李生,郭生,你哋一定食过。嗰档面,老板做了四十年,每日凌晨三点起身打面,汤底用大地鱼同猪骨熬足八个钟。一碗面,六蚊,赚得唔多,但养活咗一家人,亦都温暖咗无数个深夜收工嘅码头咕喱嘅胃。”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呢啲,就系我哋港岛嘅根。克罗夫特先生你讲嘅投资回报率,我唔识。我只知道,一个企业,如果连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根都睇唔到,那它无论起多高的楼,都只是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散了。”
一番话,让在场的华商们纷纷点头,看向周凡的眼神充满了认同。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金融衍生品,但他们都懂那碗云吞面的味道。
周凡成功地将自己和他们划归到了“同一阵线”,而克罗夫特,则被衬托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傲慢外人。
克罗夫特的脸色有些难看。
晚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甜品过后,周凡站起身,从郑丹瑞手中接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克罗夫特先生,初次见面,一份小礼物,不成敬意。”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个盒子。以周凡今晚的表现,这份礼物,绝不简单。
克罗夫特接过盒子,优雅地打开。
看清盒中之物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盒子里,没有名表,没有雪茄,只有一颗锈迹斑斑的铁钉,和一张边角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利物浦一个破败不堪的码头。几个衣衫褴褛的工人,正费力地将一箱箱货物搬上一艘旧船。
“我听闻,克罗夫特先生的外祖父,威尔逊先生,当年就是从这样的码头开始,靠着一艘二手货船,开创了家族的航运事业。这枚铁钉,是我托朋友,从利物浦旧港区,威尔逊父子仓储公司的旧址地基里挖出来的。”
“我一直认为,不忘根本,是一种美德。希望克罗夫特先生,会喜欢这份来自‘根本’的礼物。”
轰!
克罗夫特的脑中如遭雷击。
威尔逊!那是他母亲的姓氏,是他家族极力掩盖的、充满汗水与铁锈味的过去!为了塑造老钱的形象,家族的公开史料里,早已将这段历史抹得一干二净。
周凡不仅知道,还能精准地找到旧仓库的地址,甚至拿到一枚那里的铁钉!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在告诉自己:我知道你的底细,我知道你的来历,我知道你的一切。
你的所有伪装,在我面前,都如同皇帝的新衣。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周凡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信息,绝不可能通过公开渠道查到。
难道,内部有叛徒?
联想到黑天鹅的失败...
他若有所悟...
看来,那个女人没有死,她还活着,而且还倒戈了!
一股寒意从克罗夫特的脊椎升起。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如沐春风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暴怒,从他碧蓝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骇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周先生……真是……有心了。”
在场的人精们,瞬间感受到了气氛的剧变。
他们或许不知道那枚钉子和照片的含义,但他们都看到了,那位不可一世的伦敦金融城特使,在周凡面前,第一次失态了。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胜负已分。
克罗夫特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曹家大宅。
宴会厅内,曹宏德端起茶杯,深深地看了周凡一眼。
那眼神里,有欣赏,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