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监狱的缝纫车间里,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棉絮,几十台工业缝纫机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嗡鸣。鲍玉佳坐在机器前,机械地推动着布料,目光却不时瞥向车间角落的储物室。那里,一场更阴险的密谋正在酝酿。
放风时间刚过,武京伟便将核心几人召集到储物室堆满废弃线轴的阴影里。他脸上的横肉绷得紧紧的,孙鹏飞倒台后,他俨然以新头目自居,手段却更加暴戾乖张。
“光让陶成文吐钱,太便宜这王八蛋了。”武京伟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得让他刻骨铭心。他儿子,就是他的命门。”他详细描述了如何跟踪孩子放学,如何选择无监控路段下手,如何用孩子的安全来勒索巨款。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对人伦底线的践踏。
沈舟冷静地补充,如同在制定作战计划:“行动人员必须从外省找,事后立刻消失。陶成文姐姐那边,可以双管齐下。曹荣荣以前在社区,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可以让她想办法找几个面孔生的,去司法局门口‘反映情况’,内容就是她弟弟陶成文贪污受贿、坑害战友。把水搅浑,让他们自顾不暇。”
危暐(Vcd)兴奋地搓着手,眼睛闪着近乎病态的光:“对!还有魏超那个傻子的婆娘!揍她一顿太轻了!得让她身败名裂!伪造她偷情的照片,连同魏超得脏病的假病历,一起寄到她娘家村里!看她还怎么做人!到时候再骗她钱,说是帮她平事,她肯定乖乖拿出来!”
张帅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言不发。他脑海中闪过魏超在油库时那张总是带着点茫然的笑脸,胃里一阵翻搅。武京伟扫过来的目光像冰锥一样刺人,他最终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这份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鲍玉佳感到呼吸困难。武京伟指派给他的任务,是利用侦察兵的底子,摸清陶成文姐姐家的详细住址、日常作息,以及孩子学校的准确上下学时间和路线。这让他想起在部队时学习的跟踪与侦查技巧,那时是为了保卫国家,如今却要用来策划绑架孩童。巨大的荒谬感和罪恶感几乎将他淹没。他脸色惨白,手指冰凉,冷汗顺着脊椎滑下。
“鲍玉佳,别他妈又装死!”武京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热气喷在他脸上,“想想你淮南老家的爹妈!想想你出去后连保安都没得干!除了跟着老子,你还有啥活路?让你干点活是看得起你!”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传来管教干部催促集合的哨声。众人迅速散开。鲍玉佳踉跄着走向自己的工位,在与正低头整理碎布的梁露擦肩而过时,一个极小、冰冷的金属梭芯被塞进他手心。
高墙之外,联合办案中心。
电子大屏上闪烁着复杂的关系网络图。林建奇指着几个新标注的红点:“根据内线最新情报,对方计划升级,目标直接指向未成年人和家属人身安全。陶成文姐姐家、孩子学校、魏超妻子工作地点及夜校路线,已实施一级防护。”
郑雅萍补充:“程俊杰和马文平提供了关键证词,指认林奉超、付书云不仅泄露信息,还曾暗示可用‘非常手段’解决问题。这证实了暴力倾向源自团伙上层。我们必须在其出狱前构筑铁证。”
技术人员汇报:“对危金根的监控发现,他仍在通过旧部尝试接触案件资料,其行为已构成严重妨碍司法。建议适时收网。”
监狱内,深夜。
鲍玉佳蜷缩在铺上,指尖反复摩挲那枚冰冷的梭芯。他终于找到缝隙,撬开它,里面是一小卷纸条:
“程马证词已固,林付罪加一等。外已布天罗地网,孩与妇皆安。盼君心向光,切莫堕永夜。L”
字迹依旧歪斜,却力透纸背。鲍玉佳将纸条含入口中,任由纸浆的苦涩在舌尖蔓延。这一次,他没有吞咽,而是用唾液慢慢化开,仿佛要将这希望的信息融入血液。
他想起梁露白日里那双沉静的眼睛,那绝非“认知低下”的眼神,而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清醒与坚韧。她一次次冒险传递信息,如同在黑暗的泥沼中点燃微弱的萤火。
天亮前,鲍玉佳将梭芯重新合拢,藏入内衫口袋。他做出了决定:既要假意顺从武京伟,为他提供半真半假、延迟失效的情报,为警方争取时间;也要寻找机会,将武京伟计划中最核心的暴力意图,以不暴露梁露的方式,传递给值得信任的管教。
次日劳作间隙。
武京伟再次逼近,催促鲍玉佳加快情报收集。
“京伟哥,正在办。”鲍玉佳垂下眼睑,语气恭顺,“那边小区管理严,生面孔打听容易惹怀疑。我托的关系说,最好等周末,居委会搞活动时混进去看看情况。”
武京伟狐疑地盯着他,刚想发作,不远处突然传来梁露的惊叫——她“不小心”被线轴绊倒,整筐缝纫针撒了一地,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管教干部的呵斥声立刻吸引了大片注意力。
武京伟低声骂了一句,注意力被成功分散。
鲍玉佳迅速瞥了一眼正低头捡拾针线的梁露,心中了然。在这座充斥着绝望与算计的深牢大狱里,无声的同盟正在形成,微光正在试图刺破厚重的黑暗。而高墙内外,正义与罪恶的终极较量,已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