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日,一封由长信侯府心腹送出的密信,悄无声息地递到了昌平君熊启的案头。嬴肆的文笔一如其人,锋利而充满诱惑,信中将与嫪毐合作的利弊剖析得淋漓尽致,只字不提结盟,却处处暗示联手,共同将相邦吕不韦这棵“枯树”彻底推倒,言辞间更隐晦地许诺,事成之后,楚系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熊启看罢,神色未动,只将那封信投入一旁的炭盆中。
然而,当夜色如墨般笼罩咸阳时,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却从昌平君府的侧门驶出,径直向着华阳宫而去。
华阳宫内,暖香袅袅。年岁并未在华阳太后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静与智慧。
公主嬴卿坐在一旁,她看到表哥熊启进来,只是微微颔首。
“坐吧。”华阳太后放下玉剪,用丝帕擦了擦手,目光平和地落在熊启略显紧绷的脸上,“看你心事重重,可是朝堂上的风,吹得有些急了?
“太后明鉴。”熊启躬身行礼,将嫪毐通过嬴肆递信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嫪毐意图借楚系之力,为他裂土封侯铺路,而他则充当恶犬,替我们去咬吕不韦,甚至去试探王上。”
华阳太后静静地听着,既不惊讶,也不动怒。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才缓缓开口:“启儿,你看这天下大势,像什么?”
熊启一怔,思忖片刻道:“如大江奔流,浩浩汤汤。”
“说得好。”华阳太后赞许地点点头,“那你觉得,嫪毐是这江中的什么?”
“是掀起浪涛的狂风,或是江心一块突兀的礁石。”
“风终会停,礁石也终将被流水磨平。”
华阳太后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整个咸阳的棋局,
“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朝堂之局,也是一个道理。锅里的鱼,你若频繁翻动,反而容易煎碎了。嬴政那孩子,如今正在掌勺,他任由嫪毐这条鱼在锅里尽情翻腾,你觉得,他是掌控不住火候吗?”
熊启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华阳太后的意思。
嬴政不是掌控不住,而是有意为之!他在等,等嫪毐这条鱼自己烧得焦黄酥脆,也等着看,谁会忍不住伸手去动锅里的鱼。
“可若任由嫪毐坐大……”熊启仍有疑虑,“李斯此人,智计百出,如今王上又对他青眼有加。若吕不韦倒下,李斯借势而起,于我楚系,未必是好事。”
“吕不韦是昨日的猛虎,李斯是今日的利剑,而嫪毐,不过是烈火烹油的一场热闹罢了。”华阳太后的声音清冷而透彻,“热闹,看着声势浩大,但油尽了,火自然就熄了。与一场注定要熄灭的火为伍,只会被熏黑了衣裳,甚至引火烧身。”
她看向嬴卿,问道:“卿儿,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