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齐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换上了一身半旧的月白色长衫,手持紫竹笛,便与赵明远一同登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穿过逐渐喧嚣的街市,出了城门,径直往长江边一处较为僻静、视野开阔的河滩驶去。
到达目的地,但见江面开阔,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江水奔流东去,带着亘古不变的气势。几艘帆船点缀在江心,如同移动的墨点。
岸边长着些芦苇,已是一片枯黄,在风中摇曳。此处远离码头喧嚣,唯有江水拍岸与风吹芦苇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宁静。
两人寻了块平坦处坐下,小厮们手脚麻利地铺开毡布,摆上酒菜,一壶烫得温热的金华酒,几样精致的下酒小菜,如糟鹌鹑、拌三丝、酥骨鱼,还有一碟时令果子。
赵明远给秦思齐斟满酒,两人对饮一杯:“来,先饮一杯,驱驱江边的寒气!”
温酒入喉,一股暖意散开,看着眼前壮阔的江景,多日来的案牍劳形与朝堂算计,似乎都被这浩荡江风吹散了几分。
赵明远放下酒杯,取出他那枚暗红色的陶埙,摩挲了一下,笑道:“许久不吹,怕是都生疏了。思齐,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常合的那曲《楚辞》?”
秦思齐也拿出了自已的笛子,指尖拂过冰凉的笛孔,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涌上心头:“怎会忘记?只是如今心境,怕是吹不出当年的少年意气了吧。”
“管他呢!吹的是心境,又不是技艺,来!”赵明远哈哈一笑,将陶埙凑到唇边。
低沉的埙声率先响起,如同这古老江水的叹息,带着苍凉与浑厚,在江风中缓缓铺开。
片刻后,清越明亮的笛声加入,如一只灵动的江鸟,在沉郁的埙声背景上盘旋、跳跃,时而高亢穿透云霄,时而低回缠绕水波。
一沉一扬,一浑厚一清越,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此刻却奇妙地交融在一起,与这浩渺江天、猎猎江风构成了一幅极富感染力的音画。
没有乐谱,没有刻意的编排,全凭当年的记忆和此刻的心绪。
秦思齐闭上眼,笛声仿佛将他带回了无忧无虑的书院时光,带回了与好友纵论天下的青葱岁月。
而赵明远的埙声,则似乎融入了这一年多商海沉浮,见识过边塞风霜与异域繁华的感慨。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江面上袅袅回荡。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畅快与释然。
“痛快!真是痛快!”赵明远仰头又饮了一杯酒,“比起在那些宴席上听那些软绵绵的丝竹,这才是男人该听的曲子!”
秦思齐也感觉胸中块垒消解了不少,笑道:“是你这埙声,引出了我这笛音中的江湖气。”
吹奏尽了兴,赵明远又变戏法似的从食盒底层拿出一副精致的云子围棋:“来来来,手谈一局!让我看看你这一年奔波,棋力是长了还是退了!”
秦思齐欣然应战。两人便在江天之间,巨石之上,纹枰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