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与阿花屏气凝神,每一步都踏得极轻,鞋底摩擦着冰冷粗糙的石面,发出沙沙微响,在这死寂的通道里却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们紧绷的神经。
他们的表情凝固着高度紧张,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如同受惊的夜行动物,警惕地扫视着视野所及的每一寸阴影、每一道石缝。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更添了几分不祥。
尽管这条路他们曾侥幸安全通过一次,但谁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密藏之内,步步杀机,古老的机关陷阱如同蛰伏的毒蛇,或许上一次只是沉睡,下一次触碰便会骤然暴起,噬人性命。
更令人心悸的是,据前辈手札零星记载,此间机关并非一成不变,它们会随着时间推移或某种不为人知的机制悄然变化,上次的安全路径,此次或许便是黄泉引路。
这短短数十米的甬道,仿佛被无形地拉长,两人耗费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心神与时间,才终于有惊无险地踏入了主墓室的门槛。
踏入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下几分。
然而,这口浊气尚未完全吐出,便被眼前炼狱般的景象硬生生堵回了喉咙,化作两声清晰可闻的倒抽冷气!
只见原本宏伟的主墓室已近乎半毁,数根支撑穹顶、需两人合抱的鎏金蟠龙石柱已然断裂坍塌。
巨大的石块如小山般堆积,不仅将进来的入口彻底封死,更是几乎淹没了墓室近一半的空间。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碎石断砖下似乎还压着不少腐朽的箱椁碎片,显见此前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崩塌。
而比废墟更刺目的,是地上那些横七竖八、姿态扭曲的尸体。
他们穿着万木村特有的粗麻布衣,有些甚至还能辨认出生前熟悉的面容——那是曾与阿花一同采药、嬉戏、围着篝火跳舞的伙伴!
猩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与灰尘混合,在地面上绘出一幅幅残酷的图案。
作为一名外来者,秦安目睹此情此景,胃里已是翻江倒海,胸口堵得发慌,难以言表的悲凉与愤怒交织涌上。
更何况是从小在这片土地长大、视每一位村民为亲人的阿花?
秦安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女孩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那抑制不住、细微如落叶般的颤抖。
阿花死死咬住下唇,贝齿深陷,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用力眨着眼睛,将骤然涌上的、滚烫的泪水强行逼退,硬生生把即将决堤的悲鸣咽回肚里。
她不能让悲伤的情绪在此刻失控,影响到身边的秦安。
“阿哥,”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冷静得有些可怕,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能不能帮我把他们……埋了?”
“嗯!好!”秦安重重点头,声音低沉而郑重。
即便阿花不说,他也绝无法容忍让这些不幸的逝者如此曝尸于此。
然而墓室的地面皆是坚硬无比的青石板,间或覆盖着沉重巨石,根本无从挖掘。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动手,将散落四周稍小一些的石头一块块搬过来,极其费力地垒砌成一个椭圆形的、类似蒙古包的低矮石冢。
然后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小心翼翼地移送进去,最后再用更多的碎石将洞口仔细封堵、掩埋,形成一个简陋却庄重的集体安息之所。
秦安目光扫过角落,发现一支半截烧焦、未曾燃尽的旧火把。
他抽出匕首,削去焦黑部分,将尚算完好的木杆削成一块粗糙但形状依稀可辨的牌位。
“阿花,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秦安拿着匕首,准备在木牌上刻下逝者的姓名。
但阿花却缓缓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那座石冢,轻声道:“就让他们这样去吧,不用刻名字了。”
或许是不愿再细数那份撕心裂肺的失去,或许觉得在此地,名讳已不再重要,归于尘土便是唯一。
秦安默然,明白了她的心意。
于是他手腕用力,在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万木村忠烈”几个端正的小字。
然后将其毕恭毕敬地立在石碓前方,整理了一下衣袍,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身旁的阿花则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石冢重重地磕了四个响头。
起身时,额上已是一片灰红,那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滚落,砸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跪拜之后,阿花突然转向秦安,竟也要对着他伏下身去。
秦安吓了一跳,慌忙侧身避开,一把将她搀扶起来,疑惑又急切地说道:“阿花,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