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府,燕王帅帐。
帐内无人敢大声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自从丘福率精锐前往滦州,朱棣便像是钉在了那副巨大的舆图之前。
他睡得极少。
醒着的时候,目光就始终死死地锁在“滦州”二字之上。
他知道,丘福此去不只是为了粮食。
更是为了给这十几万断了粮道的北方大军,搏一条活路。
帐内的将领们都感受到了这种沉默的压力,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丘福能传来一个好消息。
然而,当消息真的传来时,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卫兵的呵斥。
帘帐猛地被人掀开。
一名丘福的亲兵踉跄着闯了进来,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
碎裂的盔甲上满是干涸发黑的血迹与泥土,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脸上那道新添的刀伤深可见骨,皮肉向外翻卷着。
“殿……殿下……”他被两名卫兵架着,几乎已经站不稳了,嘶哑地开口。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被血浸透、已经变得僵硬的信,颤抖着递了上去。
“丘将军……让末将……务必亲手交给您……”
话音刚落,他便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看到这名亲兵的惨状,帐内所有将领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出事了。
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峻。
他没有说话,快步上前,从那名昏死过去的亲兵手中,接过了那封沉甸甸的战报。
他撕开信封,展开那张被血污弄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信纸。
帐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朱棣,仿佛已经能预感到下一刻将会爆发的雷霆之怒。
朱棣的视线在信纸上缓缓移动。
信是丘福亲笔所书。
字迹潦草凌乱,许多地方都被水渍与血迹晕开,足见写信之人当时是何等心境。
信中,丘死用充满了羞愧的语气,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从他如何设伏,引诱瞿能。
到他如何反被瞿能将计就计,声东击西。
最后,讲到他如何眼睁睁看着大营中的数万石粮食,被一把火焚烧殆尽。
信的末尾只有两行字。
“罪臣丘福,有负殿下重托,致使大军陷入绝境,罪该万死。”
“恳请殿下,斩臣头颅,以儆效尤!”
朱棣看完了。
他拿着那封信,沉默地站在原地。
一秒。
两秒。
十秒。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所有将领都低着头,不敢去看朱棣的脸,只是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朱棣并没有发怒。
他只是将那封信缓缓放在了桌案上。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嘴角反而扯出一丝无人能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