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他唤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疲惫,“陇西之事,是朕……失察。”
失察?好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慕容雪猛地抬起头,眼中积压了数日的委屈、愤怒和伤痛,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仅仅是失察吗?陛下!您是不信我兄长,还是不信我?在您心里,我们慕容氏,永远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吗?”
她的质问,如同利刃,划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伪装。
司马锐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握着她手的力道收紧,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更有帝王的骄傲被冒犯的愠怒:“慕容雪!朕若真不信你,当日宣政殿上,就不会压下众议!朕若真认定慕容恪有罪,就不会只是将你软禁!朕给你的,已是最大的信任!”
“最大的信任?”慕容雪凄然一笑,泪水滑落,“就是在我以性命担保时,用最冰冷的目光审视我?就是在真相未明时,将我如同囚犯般看管起来?陛下,您的信任,未免太沉重,太脆弱了!”
她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攥住。
“那你要朕如何?!”司马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无力感,“朕是皇帝!朕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江山社稷!朕不能仅凭你一言,就置边关安危于不顾!朕有朕的不得已!”
“是,陛下有不得已!”慕容雪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那妾身呢?妾身的心痛、绝望、屈辱,在陛下的‘不得已’面前,就一文不值吗?”
四目相对,一个愤怒伤痛,一个疲惫无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伤和僵持。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棂,仿佛要将这沉重的宫殿彻底洗刷。
司马锐看着她在雷光中苍白脆弱却异常倔强的脸,心中那座坚冰筑起的堤坝,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忽然意识到,他可以用权势留住她的人,却无法用帝王的“不得已”来抚平她心上的伤。
他松开了她的手,颓然向后靠去,抬手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慕容雪,你到底……要朕怎样?”
这一声询问,不再是一个帝王的诘问,而更像是一个男人,在面对一段出现裂痕的关系时,流露出的迷茫和……一丝罕见的脆弱。
慕容雪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部分盔甲、显露出疲惫本色的男人,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奇异地平息了一些。
雨,越下越大。而他们之间的僵局,似乎也在这暴雨声中,迎来了一个微妙的转折点。
(第三十六章完)